第24节

第一次去汨罗是无功而返,人生地不熟,根本无从找起,身上的钱坚持不到一个星期,只好打道回府,从此更知道了钱的重要性。

总之中间重重波折,聪一开始像没头苍蝇一样找,到终于认清事实,那就是她只知道江夙生来过汨罗,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而且她又不是本地人,是查不出什么的。

于是她停下了脚步,一直等到毕业工作,有了工资就好办事,受当时一位女同学的母亲请私家侦探调查她父亲出轨一事启发,江汨罗接连去了两次汨罗,找到了她觉得合适当侦探的人。

那个人就是丁大有。

丁大有,男,时年四十岁,是汨罗有名的混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第一次见面就试图调戏她,却被客栈的房东奶奶骂:“你死了的老子娘都要被你气醒!快回去看棺材板还压得住不!滚!”

他灰溜溜的走了,江汨罗就跟奶奶打听,才知道这人事居汨罗,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他啊,打小看到大,小时候特聪明,就是不肯学习,等老爹老娘采药摔下山崖死了,没人管他,越长越歪,书也不读了,他家那看病的手艺但他这代算是绝了根喽。”

“他家是医生?”

“是啊,我听老人讲,他家打咸丰皇帝还在的时候就是郎中了。”

“他爹妈走了多久了?”

“我想想啊……大概得有十来年了,还没给儿子娶上媳妇呢就没了,命苦哟。”

江汨罗知道后简直喜出望外,因为往前推二十多年,当时的丁大有也已经十几岁了,很可能江夙生逃亡至此地时他还见过,就算没见过,单凭父母是赤脚医生这个有利条件,就比别人多了打听消息的渠道。

要知道,医生可以算是知道八卦隐私最多的群体之一了。

得知丁大有身世的江汨罗,开始有计划的接近他,然后以每个月两千块的条件雇佣他为自己打听消息,并给了他一张拓印的照片,照片里是十来岁刚考上警校时的江夙生。

在汨罗这个小地方,很多人打工每个月也就两三千工资,现在只要继续走街串巷的打听消息就能拿钱,丁大有有什么不干的,确定江汨罗不是诓他的以后,就兴高采烈的接了下来。

并且拍着胸脯打包票:“您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江汨罗听着他一口一个您,不禁莞尔,觉得这人也不像房东奶奶说的那样不像话。

有了他的帮助,江汨罗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当年的确有一个陌生男人到过汨罗,“三奶奶记得他……当时他受了伤,但没去找人来,是收留他的老贺叔去我家拿的药……不过老贺叔死了好多年了,他常年有病在我家拿药,我也没注意过他是不是拿过不是他用的药。”

“他一个人来的?”

“好像是,三奶奶说没见过别的人,后来有一天他就不见了。”

“除了他之外真没别的生人了?”

“真没有,老贺叔家就他跟老太太俩人,后来有个远房外甥女来照顾他们,是个哑巴,说起来也巧,外甥女跟他是同一年来的……哎江医生,你找这个人做什么呀?”

“啊,呃……他可能是我们家一个亲戚,家里想知道他的下落,就嘱咐我找找。老贺叔家里没别的孩子在汨罗了?”

“没有了,他就一个儿子,很早就出去了,后来……回来过一次,大概是老贺叔的外甥女怀孕那会儿,临生产的时候回她自己家去了,再没回来,三奶奶是这么说的。”

“他外甥女嫁在什么地方?”

“那不知道,就知道她每个星期都要离开几天,后来就大肚子了。”

“我……叔叔也没结婚?”

“应该没有,要不然三奶奶该说娶的谁家闺女,您知道,我们这儿到现在都没什么外来的女婿,最多就是临镇的咯。”

就这么着,一直到一年半前,江汨罗从丁大有那里再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这才告诉他,其实照片里的人其实是她父亲。

而这时丁大有已经有了正式工作,在镇上开了家小卖部,也结了婚,对方是个没孩子的寡妇,婚后一个月就怀了孕,要当父亲的他对江汨罗说的话感到震惊之余,又升起一股仗义,“你放心,我继续替你打听,万一还有别的事呢。”

江汨罗没在意,以庆祝他媳妇怀孕为由给了个大红包,就单方面切断了和汨罗的联系,再也没有去过。

最近更是从郑树那里得知江夙生的从警经历,自觉一桩心事已了,都一反常态的有心思想跟沈延卿之间那点男女之事了,怎么都没想到丁大有会突然来电话。

而且是告诉她:“江医生,老贺叔的孙子回来修祖宅,翻土的时候在后山挖出一具尸骨,镇里派出所来人带走了,说DNA跟贺家的没关系,别人家也说不是自家的,您要不要来看看?”

“我特地去派出所打听过,人家同志说这具尸骨应该是二十七八年前的了。”

恰好符合江汨罗的年龄,不管真的是江夙生的遗骸,还是仅仅是巧合,她都必须走这一趟。

当时大家都玩得正高兴,她不好意思提前走,后来回了家,想告诉沈延卿,最终又觉得不是时候。

跟沈延卿在楼下道别之后,她回到家,先给江媛打电话,说可能有江夙生的消息了。

“……什么?你说……找到你爸了?”江媛都不敢信,以为她是哄自己的,或者在说胡话。

江汨罗嗯了声,“只是可能,还要去做基因比对才能确定。”

江媛听了没说话,江汨罗就问:“姑,要真是我爸……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接他回来了,死在外头连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江媛这时回过神来了,开始絮絮叨叨。

她用这种方式排解着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江汨罗静静听着,等她说完了,才又叫一声姑姑。

“我打算……请郑叔叔跟我一起去。”

江媛知道她说的是江夙生的同学,于是道:“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你郑叔叔。”

跟江媛通过气后,江汨罗联系了郑树。听说可能找到了江夙生的遗骸,郑树一阵激动,当即就同意跟她一起前往汨罗。

汨罗是一个镇,他们要先搭飞机到元江市,然后再坐大巴到汨罗。

“买最早的七点那班飞机,到那儿大概是中午,时间刚好。”郑树提议道。

江汨罗听从建议订好机票,然后打电话跟杨烨请了三四天的假,“也有可能会要延迟,您多包涵。”

杨烨没问她到底去做什么,只觉得她声音闷闷的,情绪也不太好,于是安慰了一句:“没什么过不去的,凡事想开点,要是需要帮忙尽管说。”

“哎,谢谢您,处理好家里的事我就回来了。”

现在就剩家里两只猫了,送回家做不到,送去梁睿那里他也照顾不了,眼下要么送去医院寄养,要么送去熟人家。

江汨罗一下子就想到了沈延卿,因为初一跟十五跟他熟,应该不会闹脾气。

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她不太确定沈延卿睡了没有,可他实在没有时间等到天亮了。

她决定试探一下,给沈延卿发了条信息,“沈先生,你睡了吗?”

如果她收拾好行李沈延卿还没有回复,就立刻把它们送到仁心去待几天,反正它们也是从那里来的。

凌晨一点,沈延卿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可能晚上吃得有点多了,他的胃不太舒服。

而且一闭眼就想到江汨罗站在路灯下打电话的模样,那张脸,仿佛和他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她今晚太不对劲了。

他又翻了个身,然后听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叮咚的响了一下,睡这么晚还发信息过来?

结果一看,是江汨罗的,他一愣,连忙打了个电话过去,急急问道:“阿罗,你找我有事么?”

江汨罗没想到他这么晚了竟然真的没睡,一时间竟长长的松了口气,“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听到她没事,沈延卿也松了口气,声音平静下来。

“是这样,我突然有急事要去一趟外地,快的话周一回来,慢的话可能还要几天,想请你帮我照顾一下初一和十五,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沈延卿微怔,“……去外地?”

他又想起她接电话的模样,下意识就觉得跟那通电话有关。

“嗯,家里的一些事。”江汨罗顿了顿,“等、等我回来再跟你说,我还要收拾东西,七点的飞机,就不和你说了,备用钥匙我放门口的地垫下,你到时候过来看它们的时候直接开门就行。”

她又交代了几句猫粮什么的之类放在哪儿,又说会把它们的生活习惯写成备忘录发给他。

沈延卿嗯嗯的应着,等她说完挂断电话,越想越不放心,索性也不睡了,直接起身换衣服下楼,直奔江汨罗的住处。

“你、你怎么现在过来了?”江汨罗见到他,有些惊讶,连忙侧身让他进来。

沈延卿一边反手关门,一边压低声音道:“我不放心你,那么早的飞机,你几点去机场?自己开车去?”

“四点左右吧,去机场要一个小时呢。”她点点头,解释道。

沈延卿也点点头,“到时候我送你去。”

他边说边抬腿往沙发边上走,江汨罗伸手想拉他,却捞了个空,只好无奈的笑笑,“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回去吧。”

“你快去睡,四点钟我叫你,咱们四点半出发,耽误不了的。”沈延卿跟没听到她的话一样,自顾自的说道。

一面说一面定好闹钟。

江汨罗看着他坐下来,往后一倒,就躺在了沙发上,不由得愣了愣,“……你不回去?”

“懒得跑,就在这儿眯一下得了。”沈延卿躺在沙发上,仰视着她因为错愕而檀口微张的脸孔,线条秀致柔和,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像一块泛着盈光的羊脂玉。

越看心里越得意,看呀,我的眼光多好,喜欢的姑娘这么漂亮。

江汨罗眨眨眼,“……你真要在我这儿?”

“你家沙发舒服,躺下就不想起来了,哪个牌子的,告诉我,到时候给我家换一套。”他看似顾左右而言他,态度却坚定。

江汨罗叹口气,“那要不然你去客房睡?”

说完又想起客房好久没打扫,还比不上沙发干净,于是又赶紧改口,“算了,我去给你拿个被子罢。”

说着转身就走了,沈延卿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竟然有一股窃喜之意冒出来。

人生就该至少有那么一次,为了所爱而冲动的勇气。

他要是不来,怎么会知道她对自己的态度已经从若即若离,到开始接受了呢?

江汨罗从客房拿了一套被子和枕头出来,递给他,又说了句:“小心着凉。”

“知道了,你快去睡吧,都快两点了。”沈延卿点点头,催促道。

江汨罗转头看看挂钟,说了声晚安,就急急忙忙回卧室了。

沈延卿一直看到她的卧室门被关上,彻底看不见她的背影,这才抱着被子心满意足的合上眼。

只有两个小时了,江汨罗也知道自己该睡了,可是心里存着事,又紧张,越来越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却又听见房门被敲响。

“阿罗,四点钟到了,你该起来了。”

沈延卿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伴随着有节奏的敲门声,笃笃笃,像是催促她出发的号角。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主任:成功留宿的第一天,沙发也可以。

江医生:…………

第五十三章

凌晨五点半, 天色从漆黑转为暗蓝,隐约露出鱼肚白的影子,开始蒙蒙亮起来。

沈延卿的车开得很快, 也很平稳, 在无人的机场高速上疾驰。

“晚上它们睡觉之前可能会因为环境陌生有点闹,你多担待。”江汨罗看一眼车窗外闪过的树,低声对沈延卿道。

他嗯了声,“你在外头要注意安全, 天黑就不要出去了,上个月我们医院急诊科就收了个下夜班等公交回去结果在公交站就被报复社会的人捅了的姑娘, 送来就不行了。”

江汨罗吓了一跳, 又记不起新闻是不是曾经报道过,这种事实在太多了, “无冤无仇的?”

“那个男的是开网店的,行凶之前他因为跟一个顾客发生了不愉快,对方买了职业差评师给他打了很多差评, 想让客人改但被拒绝,一时觉得愤怒, 就出门找人麻烦发泄怒气。”

“怎么,你没看到新闻?当时闹得挺大,还有记者过来医院采访的。”

沈延卿边说边看了一下前方的路牌,从岔道口驶入去机场的最后一段路。

江汨罗摇摇头,“没什么印象,这种社会新闻太多了,都来不及看。”

沈延卿失笑,转了一下方向盘,跟着机场工作人员的小红旗走, 转过一道弯,看见了前面的航站楼。

找地方停好车,江汨罗道:“你别下来了,回去罢。”

沈延卿嗯了声,解安全带的动作却没停,仍旧是跟着她下车了。

过斑马线的时候,江汨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笑笑,“没事的,这边治安蛮好,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去的……”

刚说到这里,就听见航站楼门前有人喊了一句:“阿罗,这边!”

沈延卿一愣,忙抬头去看,就看见一个穿着短袖蓝色衬衫的中年男人正朝他们这边挥手。

江汨罗也看见了,急走几步,“郑叔叔,您怎么来这么早?自己开车来的?”

许县离容城本来就不近,离机场就更远了,他这么早就到了,估计一晚都没睡。

想到这儿,江汨罗又觉得有点愧疚,其实原本也不必这么赶的,郑树心急,她也没有思虑周全。

“是啊,这个点儿出门,我们那边可打不到车。”郑树笑着应了句,又看一眼沈延卿,“这是……阿罗你男朋友?”

“不不不,就是普通朋友。”江汨罗连忙摆摆手,否认道。

沈延卿眼睛眨了眨,在心里偷偷加上一句,暂时的。

然后乖巧的同郑树打招呼,“郑叔叔好,我是沈延卿,您叫我延卿就行。”

“哎,好,好。”郑树笑眯眯的打量他一下,“那个……延卿啊,麻烦你把阿罗送来了,我刚才还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天不亮就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

“是,这年头有少许不太平。”沈延卿附和了一句。

郑树点点头,又笑着问:“延卿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听你说话的口音,容城本地人吧?”

沈延卿应了声是,“在军区医院上班。”

“哎呀,好单位。”郑树满意的点点头,还要再问,江汨罗却已经回过味来了,不肯再叫他继续问下去。

打岔道:“先去取票值机罢,别耽误时间了。”

郑树回过神来,“对对对,都快点了,赶紧的,不然一会儿赶不上飞机。”

其实俩人都没什么东西,不过是带了几件换洗衣物罢了,也到不了要托运行李的地步,不费什么时间。

沈延卿于是乜了一眼江汨罗,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

江汨罗感觉到他的目光,扭头就把视线迎了上去,盯着他看,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审视和敲打,沈延卿立刻就把头别开。

“叔叔,你们的机票是哪个航空公司的?”

“阿罗说东航的。”

“那就……找到了,他们的服务台在这边。”

说着就大步越过她身边,同郑树一起往前走。江汨罗看着他跟没事人一样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两声。

走着走着又发现他的头发有点奇怪,不像白天那么整齐,后面的头发被压得有些平,脑门上一小撮头发支棱起来,在空气中轻轻晃几下,仿佛几根呆毛,傻兮兮的。

她越看越觉得可乐,忍不住就抿起嘴来,强忍下冲到喉咙的笑意。

不能笑,沈先生是为了送她来机场才这模样的,要是笑话他,不免有失厚道。

“……阿罗?阿罗!”前面突然传来叫她名字的声音。

江汨罗原本发散的注意力顿时回拢,愣了愣,抬头看过去,就看见沈延卿一脸无奈的看着她,“身份证,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想着要不要笑话他,江汨罗低着头,从包里翻出证件来,递过去。

沈延卿接过那张小小的卡片,低头看见证件照里微微笑着的黑衣女郎,端正的衬衣和扎高的头发显得她很干练,嘴角微微翘着,眼角一动不动。

不是不好看,只是不及生活里的她生动。

“好了,这是登机牌,登机口在A08。”自助值机完成,沈延卿把登机牌和证件还给他们,又提醒道,“别错过时间了。”

“放心吧,没事的。”江汨罗无奈的摇摇头,嘀咕道,“又不是小孩子。”

沈延卿好脾气的笑笑,“好,我知道了。”

这会儿郑树似乎看出来了,江汨罗之前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是真的,但也未必没假,至少沈延卿对她就很有意思。

这人一老呐,就想见孩子们都好好的,赶快成家立业,生个孩子,小家庭就稳了。

于是他帮腔道:“延卿也是关心我们嘛,阿罗你不要觉得不耐烦,小心无大错。”

江汨罗听了只好点点头,又对沈延卿道:“你快回去吧,趁还早,去睡个回笼觉。”

“等你们过了安检我就走。”他点点头,一面应,一面同他们一起走去安检口。

时间还很早,又或许出行的人还不多,总之安检口没什么人排队,只有几个同样赶早班机的旅客。

江汨罗和郑树很快就过了安检,回身朝他挥挥手,沈延卿这才转身走了。

他才离开没多久,广播就传来了提示声:“去往元江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MU5214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了,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A08号登机口上飞机,谢谢,祝您旅途愉快。”

从容城到元江,恰好两个小时的飞机,俩人在机上吃过简单的早饭,下机后也没有心思找什么吃的,直接就去坐机场大巴,辗转到市汽车站,买了最近的一班去汨罗的车票。

到汨罗镇车站下车,丁大有来了电话,说来接他们来了,江汨罗都顾不上对他道谢,拉着郑树就飞快的去找人。

“江医生,这里!”丁大有远远的就叫他们,他身后是一辆灰色的小面包。

这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太阳火辣辣的,照得人直冒烟,江汨罗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寒暄道:“才一年多不见,都开上车了,不错啊。”

“二手的,不是新车。去年生意不错,攒了点钱,买个车进货方便。”丁大有摸摸新剃的光头,应道。

“这是我叔叔,我爸老战友,姓郑。”江汨罗给他介绍郑树。

丁大有从前常年混迹市井,现在又做小生意,见的人多,练了双厉眼,一看郑树的气质,就诶了声,“郑叔好,郑叔您是当警察的罢?”

“你看得出来?”来的路上江汨罗说过丁大有的生平,以及他帮自己做的事,所以郑树对他和气得很,笑眯眯的,一点都不严厉。

丁大有嘿了声,“您看着跟我们镇派出所的李所长一模一样,我不是说长相啊,是气质您知道吧,就是那股浩然正气……我挺怕的。”

“我看你现在也不怕我啊。”郑树失笑,一边笑他,一边低头钻进面包车后座。

江汨罗最后一个上去,坐好后用力关上车门,车内空调的凉风顿时扑面而来,驱散了燥热。

丁大有发动车子,“那是因为您管不着我呗,又是江医生的叔叔,赶明儿您要是调我们这儿来,我可就得绕着您走了。”

他一说完,郑树跟江汨罗就都笑了。但他们也知道,他说的其实是玩笑话,活跃气氛罢了,因为接下来的事可能没那么轻松。

汨罗镇是一个常住人口比较少的小镇,没什么资源可以发展经济,既没有绝美的景色,也不像别的镇有红色资源,普普通通,以前没什么名气,现在也差不多。

这里的人大多数都靠做小生意或者外出打工为生,“不过刚过了年就来了新领导,说是要把我们镇打造成长寿之乡,也发展旅游,说老鸹山上面那泉水啥的能做景点。”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能发展起来就好了,大家生活能更好些。”

汨罗的人是不穷的,但也只能算一般,要是家里人都没病没灾日子还好,但要是得了大病,尤其老人,那家里一般都会很难过。

“肯定会好的。”郑树安慰他。

丁大有哎了声,看看前面,“诶,到了。”

因为江汨罗要来,丁大有一大早就跑来派出所跟负责这件事的干警报告,这会儿人家正等着呢。

“这是派出所的李所长,所长,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江医生,她爸爸生前最后的落脚点可能就在咱们这儿,今天就是来做鉴定的,这位是她的叔叔,也是她爸的战友,姓郑,也是你的战友啦。”

李所长一愣,看了一眼郑树,郑树自我介绍道:“郑树,容城许县南华派出所的。”

“郑警官你好你好。”李所长忙打声招呼,心里有些嘀咕,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摸摸鼻子,“那个……市里的法医刚好下来办案,发生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就在临镇,现在已经过来了,咱们要不然先做个鉴定?”

“越快越好。”江汨罗点头道,适时露出迫切的情绪来。

来给江汨罗取样的法医是个很年轻的小帅哥,听说这位可能是这具陈年白骨的女儿,遂安慰了一句:“别着急,结果很快就能知道了。”

“要多久才能出结果?”江汨罗问道。

“这边没有检查条件,得送回元江去做,最快……可能明天吧。”

江汨罗道了声谢,就和郑树及丁大有一起离开了派出所。

走出派出所,丁大有道:“都一点多了,你们还没吃饭呢,走,咱们找地方吃点东西去。”

因为要等结果,江汨罗和郑树在镇里的宾馆住下,傍晚的时候受丁大有之邀去他家吃饭。

他们去得早了一点,丁大有的媳妇儿刚进厨房,出来寒暄几句以后,就让丁大有带他们在附近走走。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贺家旧宅,江汨罗低声告诉郑树:“如果那个人是我爸,那他生前最后的几年,就是住在这里。”

郑树点点头,面露惆怅。丁大有见状,便上前敲门,“贺明,开开门,我是你大有哥。”

片刻后门从里头吱呀一声拉开,露出一个小脑壳,是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大有叔,您找我爸有事么?”

“小六,你爸在不在家,叔找他说个事儿。”

“在,您先进来好的啦。”

随着小男孩的话音,门全部打开了,从门口忘里看,这似乎是一座好几进的宅子,年久失修,墙皮斑驳,墙根处布满滑腻的青苔。

“江医生,郑树,咱们进去吧。”丁大有转头道。

江汨罗来过很多次汨罗,但从没进过贺家旧宅,因为从前一直挂着大锁头,周围也很安静,仿佛被主人彻底遗忘了。

难得听到这里有人声,江汨罗迈过门槛,看到残垣断壁,可能是从前就塌了,也可能是最近被推倒的,又或者都有可能。

天井里种着一株桃树,有小孩子说话的声音传来,“爸爸,大有叔来了,好像还带了客人。”

“客人?什么客人,三奶奶家的?”

“不认识。”

江汨罗循声看去,就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出来,腆着将军肚,脸圆圆的,小眼睛,手上戴着金戒指和名表,难怪要回来重修祖宅,原来是衣锦还乡。

他一出来,就问丁大有:“大有哥,你是来找我借钱的?”

丁大有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缺钱,借钱干什么!”

贺明哦了声,又问,“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喝酒?是不是知道我这里有好东西……”

“行了行了,我没空跟你东拉西扯。”丁大有手一摆,翘起拇指一指,“看到没有?这两位可能就是你家后山那具白骨的家人,想来看看,容城来的。”

贺明闻言一愣,看向江汨罗和郑树的目光明显一顿,“……啊、这、这么巧啊……想、想看什么?”

他顿了顿,接下来说话利索许多,“尸骨已经被派出所带走了,不在这儿……那啥,我这儿没啥可看的了。”

“我想去看看后山,就是找到尸骨的地方,可以么?”江汨罗笑着温声问道。

“那、那成吧,你们跟我来……”

江汨罗和郑树跟着贺明往屋子后面走,穿过残垣断壁,路过还保存完整的几间屋子,他们到了后山的山脚下。

“这就是我们家的山,不过我准备卖给政府,反正也没人种,要是政府拿去有用也好。”

江汨罗一边走,一边听郑树跟贺明说话,“家里这么久没人住,怎么突然想到要回来重建房子?”

“嗐,我死鬼老爸早就想回来了,一直到死都没回来,说是觉得自己没出息,无颜面对祖宗,临死倒把这任务交给我了。”

“没出息?怎么个没出息法?”

“就是没挣大钱呗,说是运气早年用完了,挣了一笔大钱,跑去宁城做生意,结果亏了,就一直不温不火的。”

“那也不至于觉得愧对祖宗啊,我看你就发展得很好。”

“嗐,那是因为我娶了个能干的媳妇,我爹是因为他气死……不是,那个、他要走嘛,我爷当时不同意,气坏了,他怕回来挨打,就一直不回来了……”

又说了几句别的,把他们带到翻出尸体的地方,贺明就扔下他们溜走了。

郑树围着这里转了两圈,拍了几张照,然后低声对江汨罗道:“回去以后我找人查查他。”

江汨罗目光一闪,“您觉得他有问题?”

“……说不好。”郑树犹豫片刻,只说了三个字。

第五十四章

江汨罗跟郑树在山上转了一圈, 正要下来的时候就碰见了丁大有。

“郑叔,江医生,咱们回去呗, 该吃饭了。”

郑树拍拍他肩膀, “走。”

从山上下来,又遇见贺明。知道了郑树有些怀疑他之后,江汨罗看他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打量。

弥勒一样的大脸,看着很和气, 可再看得仔细点,又能看到他眉梢眼角不加掩饰的精光。

或许是她的打量有些明显, 贺明立刻看了过来, “江……江医生,你这么看着我, 是不是我刚才吃饼干没擦干净啊?”

“哎哟,我可得擦干净……儿子!镜子呢,快快快, 拿来我用用,一会儿你妈知道我就惨了。”

说得特别着急, 张罗着要儿子给他找镜子,还自己弯腰低头的东翻西找。

江汨罗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点奇怪,但这种感觉一闪而逝,她笑着阻止道:“没有没有,只是觉得贺先生跟我见过的一个人有点像,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所以多看了两眼。”

贺明的身子一顿,然后一拍大腿, “哎哟吓死我了,还以为我要露馅儿了呢。”

丁大有大声笑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行啦,我们得走了,打扰了啊。”

“啊,这就走啦?”贺明似乎有些惊讶,一边送他们出来,一边又挽留,“要不然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呗?”

“不了不了,你嫂子在家都做好了。”丁大有摇头应道。

江汨罗也笑笑,“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再打扰贺先生。”

贺明嘴角的笑容深了点,“一定,一定。”

几个人在门口寒暄了几句,丁大有就带着他们回去了,背后有木门被关上的吱呀声响起。

江汨罗压低了声音问郑叔:“您看出什么来么?”

我想牵你的手

  • 作者:山有嘉卉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8.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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