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郑树有他自己的猜测,但那总归只是猜测,所以他摇摇头,“没有,不过……”

他顿了顿,“他不是要紧的,如果基因比对结果出来,那不是你爸,就没有查他的必要了。”

江汨罗沉默一瞬,默默地点点头。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一层,因为笃信自己的名字就是出生地,又的确在这里查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人,尤其是已经付出那么多精力,她更不愿相信这个方向是错的。

更何况,“我爸的确来过这里,三奶奶看过我爸的照片,说见过。”

三奶奶总不至于要骗她,又没有什么好处。

郑树想说老人年纪大了,老眼昏花,难免记忆出错,但看看她的模样,又不忍心戳破。

于是点点头,“那就回去再说,在这儿估计查不到什么。”

“查不到,贺明不是在汨罗长大的,大家对他的了解,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只知道他在宁城开了个装修公司,发了点财。”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的丁大有突然搭腔。

江汨罗下意识看他一眼。

郑树接着问:“那你们有没有听他说过什么他的事没有?”

“说是说了点,前几天在饭馆遇到嘛,就一起喝酒,喝大了就吹吹水咯。”丁大有边回忆,边放慢了脚步。

另外两个人也配合着他慢慢走,仔细听他说话。

“他说他娶过两个老婆,前头那个老婆生了大女儿,离婚了,后来他就娶了现在这个,原来是他公司的出纳员,生了儿子,高兴得大摆满月酒百日宴。”

“还说他爸死之前特别想回来,可是动不了就算了。”

“又说他爸最后走的时候说不要葬回来,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他爸又想回来,又不要回来,不过他还是给他爸在城里买了墓地,就葬在宁城。”

“别的……也没什么了,就是吹牛逼说自己生意做得多大,还说给什么主任啊名人啊装修过房子之类的……”

郑树边听边点头,又问:“知道他公司叫什么名字么?”

“知道,就叫贺明装修公司。”

郑树跟江汨罗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名字……以后他儿子接班,是不是还要改啊?”

丁大有家到了,一推门,就听他媳妇喊大家吃饭。

饭桌就摆在院子里,汨罗的人家吃饭都早,这时也不过七点左右,屋外天色还有些亮,有归巢的鸟雀啼叫着从他们头顶掠过。

远在千里之外的容城,沈延卿天不亮就送走了江汨罗,从机场回来,已经天光大亮,街上卖早点的店铺前排着队,油条油饼的香气和蒸笼的白烟交织在一起。

买了两笼小笼包和烧麦,沈延卿回到家,放下东西后又去江汨罗家准备接初一和十五过来,结果在电梯里遇到买早饭回来的房东阿姨。

“诶,沈先生是上去找江医生呀?”

“呃……不是,我去接猫,她去外地了,托我照顾一下猫。”

“哦哦,哎呀,不要怪阿姨多嘴,就是……你跟江医生是不是好啦?”

沈延卿一愣,没来得及回答,阿姨倒以为他害羞,“哎哟,不要害羞嘛,年轻人要勇于表达自己呀!”

一边说一边挥动手臂,像很努力的鼓励他似的。

沈延卿哭笑不得,“不是,我跟江医生……没有没有,她不是……我女朋友。”

最后半句说得有多不情愿他自己心里知道就可以了:)

房东阿姨明显不信,“不是女朋友你那么积极?那肯定是喜欢我们小江嘛,我同你讲,她很不错的,长得标致,又温柔,你要是错过了会后悔的……”

沈延卿嗯嗯的敷衍着,又忍不住腹诽,标致是标致,温柔?还没看出来哈,她对人类(特指他本人)不是很温柔呢:)

阿姨还在说,不过电梯已经停在了六楼,门一开,沈延卿就立刻同她说再见,两步就出了电梯,从门垫底下摸出钥匙开门进去。

“初一,十五,你们醒啦?”听见开门声,两只小家伙暂时放下了早饭,跑到门口来看看是谁进来了。

嗯……不是妈妈的味道,哎呀,是初七爸爸。

初一看他一眼就跑了,继续去埋头大吃,十五好一点,抻着头闻闻他的味道,想发现他到底去过哪里。

“十五,乖乖哟。”沈延卿弯腰把它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怀里,五指梳轻轻梳理着它的毛发,努力学着江汨罗的语气跟它说话。

然后把它抱到初一旁边放下,一手摸一个,“初一啊,十五啊,你们妈妈去外地了,要好些天才回来,你们这几天就跟我回家,同初七玩儿好不好?”

“唔——嗯嗯。”十五是个特别贴心的小姑娘,积极的给出回应。

初一则歪歪头,似乎愣了愣,不吭声。

沈延卿就当它们都同意了,笑眯眯的摸摸它们的头,这才想起,“哎呀,你们妈妈交代我每天都要铲屎的。”

铲完屎还要去收拾它们俩的东西,小毯子,猫砂,猫粮,猫罐头,营养膏,猫条,鸡肉干,还有猫玩具。

收拾完一看,一大包,忍不住啧了声,“这年头,人活得都没猫精致。”

“喵——”十五拉拉他裤腿,你在说什么呀?

沈延卿弯腰挠挠它下巴,转身拿来猫包,打开,“来,你俩自己进来。”

初一和十五对猫包都不陌生,知道这个东西一来就是要出门了,立刻小跑着钻进去,然后趴好。

“喵——”好啦!我们快点走!

沈延卿这时觉得,照顾它们俩肯定不是难事,毕竟实在太乖了。

然而现实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美好,白天当然各自相安无事,但到了晚上,江汨罗迟迟不出现,初一和十五没有闻到她的味道,渐渐就有些不安。

倒没有闹脾气,只是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然后一直蹲在门口,兄妹俩挤在一起,全神贯注的盯着门看。

一开始沈延卿还不当回事,觉得等它们困了就好了,可是时间已经十点多,初七都困得不行了,它俩还在那儿蹲着。

他走过去问:“你们困不困?睡觉去吧,好不好?明天起来再等,说不定妈妈就回来了。”

它们整齐的扭头看他一眼,又立刻回过头去。

沈延卿叹了口气,起身走开,但却一直看着它们。

就这么过了又半个小时,它们还在那儿,沈延卿开始觉得不好了,难道它们还打算看一晚上?

又想着或许把抱回来就好了,于是走过去,硬是将它们抱离了门口,放到屋里铺着的小毯子上,“听话好不好?先睡……”

“哎哟——”话还没说完,他就挨了初一的一爪子,手背上立刻就见了血。

他吃痛松手,初一立刻就跑了,十五歪头看看他,像是有些委屈,也转身跑了。

两只小东西又跑回了门口蹲着。

沈延卿叹了口气,转身给江汨罗打电话,问她要怎么办。

江汨罗也没办法呀,“猫对陌生的环境都很敏感的……要不然你开个视频,让它们看看我?”

“诶!好!”他赶紧挂了电话,重新拨过去视频通话。

然后举着手机跑过去蹲在十五旁边,把手机放到它们跟前,“初一,十五,看这里,妈妈,这是妈妈呀,看到没有?”

它们对“妈妈”这个音节十分熟悉,立刻就转着脑袋来找,江汨罗立刻出声道:“初一,十五,这里呀,妈妈在这儿。”

“喵?”

“喵——啊——”

小家伙听到声音,伸出爪子来碰碰屏幕,江汨罗立刻道:“你们乖乖的啊,妈妈过几天就回去啦,在初七家待几天好不好?”

她又哄了几句,小家伙们似乎听懂了,也放心了,等被动静吵醒了的初七也跑过来,它们没一会儿就跟着它跑走了。

总算把两只小家伙搞定,沈延卿重重舒了口气,“总算搞定了。”

都已经十一点半,还差半个小时就到第二天了。

“真是麻烦你了,都这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真是……”江汨罗觉得挺愧疚的,“要不然你明天把它们放回我家去罢,每天去放粮放水就可以了,它们自己待着没问题的。”

也怪她没有提前说清楚,以为沈延卿会知道自己的意思,毕竟都留了钥匙给他。

沈延卿抬手摸摸鼻子,“我不太放心……明天再看看,要是能习惯就让它们留下来好了。”

江汨罗刚要点头,就看见他手背上一道凝固着血液的抓痕,愣了愣,“你被它们挠了?”

沈延卿呃一声,还没应,就听她声音急切起来,“怎么不涂药?你打过狂犬疫苗了么?对了,你家有没有碘伏,要是没有我那里……”

她刚要说药箱放在哪儿,就被他打断了,“有,我都有,现在就上药,没事的,年初被初七咬过一次之后我就打过疫苗了,你别担心。”

他声音淡淡的,含着一股笑意直冲耳膜,江汨罗微怔,随即抿抿唇,不吭声了。

谁担心他了,真是自作多情=。=

“你呢,事情处理完了?”沈延卿从茶几底下拿出药箱,找到碘伏,用棉签沾着涂到伤口上,还不忘关心她的事。

江汨罗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还没有,最快也要明天才知道结果,等派出所的人通知。”

沈延卿涂药的手一顿,“……派出所?”

所以你跟郑树一老一小去元江市,是干嘛去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视频里江汨罗身处的背景似乎很简单,简单到有些简陋,很有千禧年时候的风格。元江也是个三四线城市了,总不至于只有这种条件的宾馆罢?

他也不等江汨罗回应,接着问:“你这酒店住的……安不安全?”

江汨罗闻言扭头看看床铺和窗户,回头失笑道:“这里已经是全汨罗最好的一间宾馆了。”

“……汨罗?”沈延卿想了会儿才想起来汨罗在哪里,“那不是元江下辖的一个镇么,你去那里做什么?”

江汨罗愣了愣,“你知道这里?”

“以前有病人是从那边过来找我……找我介绍人看病的,所以听说过。”沈延卿犹豫了一下,还是改了将要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江汨罗不疑有他,只哦了声,道:“很晚了,休息吧。”

沈延卿直到视频结束了,才想起来她没有回答自己第一个疑问,他还是不知道她去汨罗跟派出所有什么关系。

不由得叹了口气,知道她心里的防备还是没有彻底消除。

第二天下午,江汨罗和郑树正商量要不要打电话去元江市局问问,就接到了李所长的电话,告诉她:“江医生,市局那边来电话了,经过DNA检测,确认了你和这位死者之间的亲缘关系。”

“这就是你的父亲,节哀。要是有时间,可以来认领了。”

宾馆的空调很老了,出风声音很大,还漏水,水盆里已经接了半盆水,水滴落下来,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节奏均匀,声音清脆。

江汨罗的手轻轻垂下,她感到自己身上像有什么东西终于被打开,又放下,她如释重负,几欲落泪。

突然就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汹涌而来。

从还是个小孩子时候就执着探求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确定的答案,这段路终于走到了结尾,找到了想要的那个结果。

尽管仍有谜团,比如她的母亲是谁?比如江夙生是怎么死的?又比如自己是怎么出生又在哪里被找到被什么人送回容城的?

但是,她不打算再找下去了,将江夙生带回家,她就算对得起他的生恩了罢?

“喂?江医生,你在听吗?”

郑树捡起她的手机,替她答应道:“在的,我们知道了,会尽快过去办手续的……好的好的,谢谢你。”

挂了电话,他看着江汨罗,“阿罗,我们现在去接他回家?”

“……好。”回家,回那个他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能回过的家。

江汨罗应完,眼睛一酸,又觉得他实在可怜,差点就要做百年千年的孤魂野鬼。

第五十五章 (捉虫,勿重复购买)

接到电话时是下午, 时间还算早,郑树和江汨罗立刻赶去派出所办理认领手续,并且拿到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书。

原本李所长要帮他们联系最近的殡仪馆, 但却被郑树拒绝了, “我们还有事要去一趟市里,打算直接送去市里的殡仪馆,多谢李所长关照。”

“哎,没事, 就是……”他看一眼江汨罗,“节哀啊。”

这江医生看起来也不大, 但这尸骨都是二十好几年前的了, 想来她可能连亲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怪可怜的。

江汨罗倒反应平平, 因她从未与江夙生一起生活过,所以其实没多少感情。

要是江媛或者梁东山出事,她绝不可能还像现在这样平静。

尸骨已经七零八落, 被收进丁大有送的柳木盒里,再放进一个单肩包, 郑树背着,轻飘飘的。

人死了,最终也不过骨头二两,尘土一抔。

他们从汨罗匆匆搭最后一班班车去市里,临走前没来得及见一面丁大有跟他道别,江汨罗只给他打了电话。

“结果出来了,是我爸。大有,这几年,多谢你了。”

“嗐, 啥啊就这我,我还得谢你呢,要不是当初你肯给我发工资,我现在说不定都饿死了……哎哎哎,不说这个……恭喜你啊,找到你爸了。”

李所长劝她节哀,丁大有倒对她恭喜,实际上是因为俩人对她的了解程度不同。

江汨罗莞尔,“是该恭喜我的……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记得跟我说,还有,要是去了容城,记得找我吃饭。”

“行,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也常来啊,说不定我们汨罗明年就成了旅游区了呢。”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来最轻松的一次谈话,于丁大有而言,是终于不负重托,对江汨罗来说,则是终于得偿所愿可以放下。

但郑树却又有别的考量。等江汨罗挂了电话,他才靠过来,低声道:“阿罗,我看了那份报告,上头没有说死因。”

江汨罗愣了一下,迅速回过神来,“您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你可能没注意看,骨头上有几道骨折的痕迹,包括头骨。”郑树的声音更低了。

“……什么?”江汨罗更加错愕,有些不可置信的提高声音,“您是说他是被害……”

“嘘——”郑树赶紧举手示意她小声点,然后道,“我也只是怀疑,万一只是意外摔倒致死呢?”

“还有贺明的父亲,他到底跟老爷子有什么龌蹉,才让父子俩老死不相往来?”

“落叶归根是人之常情,老一辈在外的人很多想葬回老家,为什么他说着想回来看看,但最终又留下遗言说不要葬回来?你不觉得这种前后不一的态度奇怪吗?”

江汨罗沉默一瞬,点点头,“觉得,感觉像是他做了亏心事,所以不敢回来。”

“就是嘛,所以你爸的尸骨还是要化验,我们去元江市司法鉴定中心问问,如果不能做,我们就回容城做。”

这才是他婉拒李所长好意的真实目的所在。

他有主意了,江汨罗的心就定很多,她摇头苦笑,“郑叔叔,幸好我找到你了,要不然……”

“让我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我会直接带一盒骨灰回去。”

客车开过一段不太平坦的路,有些颠簸,晃晃悠悠的,郑树看一眼车窗外的农田,回头笑着道:“我这是职业敏感,抓的人多了,见到这种事,就先往坏的想。”

“您是有经验,脑子活眼神好,又细心谨慎,才能想得到这些疑点,我就不行。”

江汨罗轻笑一声,自嘲道:“安逸日子过得久,没什么警惕性。”

“我们这行的,不就为了让大家过安逸日子么。”郑树说到,双手抱紧了放在腿上的背包。

赶在人家单位下班前去到鉴定中心,郑树开门见山的问这儿能不能做尸骨化验。

接待他们的是个很年轻的警花,工作业务不熟练,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帮他们问问,挂了电话,没一会儿楼上下来个法医。

“诶?是你们啊,检验结果不是已经发去汨罗镇了么,你们没看到?”

来的恰好是当天给江汨罗采集标本的那位年轻男法医,江汨罗连忙问了声好,然后道:“结果看到了,多谢你们,就是……我们对这具尸骨还有点别的疑问。”

法医一愣,“……疑问?什么疑问?哦,对了,刚才的电话是问我们能不能做尸骨化验?”

“是这样的,我们想查一下我爸爸的具体死因,鉴定报告只写了亲缘关系,没写死因,所以我们想再化验一次,回家了要是我姑姑问起,也好解释。”

听明她的来意,法医点点头哦了声,“去接待室坐坐吧,我跟你们讲讲当时的情况。”

郑树和江汨罗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说话,而是跟着法医去了接待室。

接待室里只有他们三个,门被轻轻关上了,“坐吧,喝口水。”

“多谢。”

“哗——”拖椅子的声音。

“当时我们是在澜西出警,回程的路上接到市里的电话,说汨罗有户人家翻新房子结果挖出来一具尸体,有群众报案,让我们顺便过去看看。”

“到了那里以后,我们看到的是一堆已经白骨化了的骨头……”他说着,从手机里找出几张照片给他们看。

照片里现场非常凌乱,散落的尸骨旁扔着锄头和铁锹,不远处停着一辆小型挖土机,和后来郑树跟江汨罗看到的不太一样,他们看到的现场,显然已经平整过了。

还有尸骨被带回后拼接起来的照片,显示古块不太齐全。

“我们收了回派出所之后进行了检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二十年以上,右侧肱骨、双侧股骨和腓骨也有多处陈旧性骨折痕迹,枕骨有明显的被击打痕迹,但不是致命伤。”

“因为我们还在泥土中发现了死者的舌骨,检查发现有舌骨大角骨折,很可能是颈部受力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另外,因为随着尸体的逐渐腐败,有些不那么容易降解变性的毒性物质就会渗入到泥土里,所以我们还取了一部分骨骼对应胸腹部的泥土带回来检验,但是也没有发现中毒迹象。”

江汨罗听了问道:“确定枕骨上的是被击打,而不是意外摔伤之类的么?”

“时间太长了,只能说检查结果支持这个可能性,具体是不是,还要另外调查,不过已经那么久了,凶手也不好找。”

从元江市司法鉴定中心出来,江汨罗跟郑树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原本以为已经了了的事,又多了一个谜团。

到底是谁杀害了他?是冲动杀人,还是早有预谋?凶手是普通人,还是跟江夙生有仇的人?

都不知道,甚至可能凶手也早就已经死了。

郑树这时安慰道:“这事儿你就不要操心了,我留意一下罢,说不得那人早就死了,别为了这事儿耽误你正常生活。”

江汨罗知道他是在委婉劝说自己要放开心怀,于是点点头。

沉默半晌才又道:“我原本也只是想着要找到他而已,其他的……”

她没本事,也没办法去追究,因为太难了,连能找到他的下落,就已经耗费了她几乎所有的精力。

漫长的等待,在辗转发侧中独自承受希望和失望的交织,尤其是在她和这个人只有父女名分而无父女之情的情况下,能坚持下来,无非凭借心底一股执念罢了。

“慢慢来,说不定哪天就有答案了。”郑树道。

说完又和她一起赶去殡仪馆,询问火化适宜。

因为要加急,所以还额外多付了两千的加急费,交定金的时候,工作人员还忽悠他们:“要不要办一个小型追悼会?虽然只有你们两个,也可以稍微慰藉先人的在天之灵。”

江汨罗摇摇头,“我们赶时间带他回家,家里人都等着呢。”

“那行,明天过来。”

火化的细节不必提,江汨罗和郑树取了江夙生的骨灰盒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回容城,又在机场直奔青县。

一路上江汨罗都在打电话,先跟杨烨再请几天假,杨烨问具体几天,她也说不好,下葬都是要看日子的,要请人来算,还要定制墓碑诸如此类,谁知道到底要几天。

“行罢,你自己算时间,回来了再来销假。”杨烨说了句,又觉得她声音很疲惫,于是又说了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多谢您,不是什么大事,家里人可以的。”江汨罗道了句谢,挂断电话又给江媛打。

江媛早就知道这具尸骨就是江夙生的事了,这两天简直度日如年,现在听说他们终于要回来了,大大松一口气。

听江汨罗问要不要通知梁睿,她道:“这事儿要费时间,就是墓碑也要做小半个月的,我早上还寻思着下个月,最快是四号,又有点近。”

现在离五月结束还有十天,是不太够的,准备起来有些仓促。

江汨罗就问,“四号之后呢,哪个日子好?”

江媛想了想,“那就得十六号,那天日子比四号还好些。”

“那就十六号罢,不着急,慢慢来,省得到时候发现什么东西没备齐,就是这端午节可能过不成了。”江汨罗看看手机日历道。

江媛摆摆手,“过不过都一样,你们自己买个粽子吃就得了,等到时再让梁睿跟你一起回来,现在回来也帮不上忙,你们都是小孩,不懂那些。”

其实江汨罗回来也帮不上忙,只不过江媛和梁东山想听她亲口说这件事罢了。

回到青县,已经是半夜,在和他们说的时候,江汨罗和郑树不约而同的隐瞒了江夙生的死亡原因,只对他们说是意外。

江媛听了就直叹气,“真是倒霉,我们家是不是祖坟风水不太好?”

“你看,你爸死得不明不白,你妈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过得怎么样了,还有你姑父……我觉得肯定风水有问题,他爸,要不然咱们趁这机会修修祖坟?”

梁东山摸摸怀里的猫,慢吞吞的应好,“你当家,你说了算。”

“行了行了,瞎折腾不累么。”江汨罗阻止道,“祖坟要真不好,我跟阿睿能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家里能开铺子能建楼房?再说了,家里坟头就在小果园那一块,能迁哪儿,再买地也得人家肯卖才行啊。”

“……说得也是,那就算了。”江媛一听好像也很对,立刻就改了主意。

既然日子算在了下个月,江汨罗就把定制墓碑的事之类的准备工作都交给江媛,和郑树在第二天中午才回了容城。

因为郑树要回许县,江汨罗婉拒了他先送自己回去的提议,独自坐动车回容城,到家已经下午快六点。

太阳已经有了西坠的意思。

江汨罗掏钥匙开门,发现门不是反锁的,愣了愣,差点以为进贼了,然后才想起可能是沈延卿在。

发现江汨罗的月季花生病了,沈延卿过来看看要不要给它喷点药,然后放到猫接触不到的地方。

初七跟初一十五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两三天不在家,小猫们对这里感到无比新鲜。

“咔——”门响了一下,三只都停了下来,耳朵动动,警惕的看着门口。

然后就见十五突然冲了过去,快得像一道残影,然后使劲的喵喵叫起来。

紧接着初一也跟着二重奏起来,初七则嗷呜一声,不停的踩着地板,发出闷闷的跺脚声。

沈延卿赶紧过来看它们怎么了,却在看见进门的江汨罗时愣了愣,“……阿罗,你回来了?”

江汨罗看着他,衬衫的袖子挽起来,左右拿着一把小花铲,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又好像还有一点惊喜。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觉得心里有点酸麻酸麻的委屈,想起这几天忙乱得连觉都睡不踏实的日子,只觉得一阵疲惫。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一个人走得太久了。

“沈延卿,我好累啊。”她突然走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低低的念了这么一句。

女子柔软温暖的身体靠近,连同淡淡的香味也一起冲进鼻腔,顿时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他僵硬着身子,双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最终还是放下,垂在身侧。

然后叫一声她的名字,“阿罗……”

声音可怜兮兮,又慌乱异常,满脸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主任:……现在该怎么做,在线等个指导=_=

第五十六章

江汨罗突如其来的亲近, 让沈延卿整个人都脑子短路,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废话!谁特么被喜欢的人抱了还能冷静啊!

可是他也不敢抱回去,他敢肯定, 只要他敢动手, 江汨罗就能立刻踢他出去:)

好在江汨罗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不到一分钟,就回过神来了,立刻将他放开。

“……抱歉, 我失态了。”

她清清嗓子,垂着眼, 避开了他看过来的目光, 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一直在蹭蹭蹭上涨。

沈延卿脸涨得通红,也不敢看她, 别着头,眼睛转来转去,目光游移不定。

手里的小花铲越捏越紧, 甚至于手背轻轻颤抖起来。

他无法忘记江汨罗靠近的那一刹那从脚底升腾而起的酥麻感,像过电一样让他心悸, 强烈的喜悦迸发而出,掩藏在平静水面底下的漩涡,将他整个人都卷进去。

即便江汨罗已经放开他,这种感觉还是残留在他的皮肤上,以及一呼一吸之间。

“没、没事……”他半晌才讷讷的开口,却仍旧不敢看她,声音也轻,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阿罗, 你没事罢?”

江汨罗垂着头,用脚去逗着扑上来的十五,“……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了。”

说到后半句,她的声音放得极轻,轻得近乎呢喃,若不是沈延卿耳朵够尖就要忽略了。

他微微怔了怔,终于回过头来看她,心里的尴尬和别扭被暂时抛到脑后,“是不是坐车累了?”

江汨罗失笑,“……可能是吧。”

顿了顿,她又扭头,很正式的跟他再道了一声歉,“对不住,刚才是我唐突了,我就是……回来发现家里有人等着,突然就收不住……”

“没关系。”沈延卿轻轻打断她的解释,“我很高兴……你能这样信任我。”

江汨罗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有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又似乎在出神,仿佛透过他在看什么。

面色怔怔的,有点呆,又有点茫然,甚至有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软弱若隐若现。

沈延卿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只觉得这样的江汨罗让人心疼,孤独的,故作坚强的,是另一个江汨罗。

“阿罗……”

“你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这么早下班?”他还没说话,江汨罗就已经回过神来了,并且迅速找到一个话题。

客厅里原本有些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我从今天开始做针灸,下午没什么事,陈教授让我早点过去,他好跟我讲讲治疗方案。”沈延卿哦了声,解释道。

不管什么病,首诊都是麻烦点的,因为医生要很详细的全面了解病人的情况,包括各项指标以及起居习惯,才能制定出一个具体的治疗方案。

江汨罗点点头,似乎有些好奇,“感觉怎么样,和电疗比,哪个更疼?”

沈延卿抿唇笑笑,“其实都疼,毕竟是要刺激神经,只不过电疗我已经习惯了,针灸才刚开始,有点不适应。”

他顿了顿,又摇头自嘲,“以前看电视总觉得去做针灸的人都是受虐,被扎成刺猬还说好,现在我也成刺猬了。”

“嗤——”江汨罗忍不住笑出声来,嗔了句,“哪有人这样说的,能传承千年的东西,自然有它的用处,我们医院还有不少病宠过来做针灸调理的呢。”

我想牵你的手

  • 作者:山有嘉卉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8.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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