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出去的是哪位医生啊?”他进门,颇有些迫不及待的问江汨罗。
江汨罗哦了声,“段医生啊,我师兄,过来问要不要一起去吃饭的。”
沈延卿一怔,“……你不回去?”
“回啊,大家都没空,所以我们周六再聚。”江汨罗一边低头关电脑,一边随意的应道。
沈延卿一听,就觉得心情一下子变糟起来。
第五十章
像是没有察觉到沈延卿忽然低落的情绪, 江汨罗伸手按了点速消液搓手,然后从检查台后面走出来。
“我过去换衣服,你等一下。”
说完就走了, 沈延卿望着她的背影, 有些怏怏的垂下头。
没多会儿功夫江汨罗就换了衣服出来了,沈延卿远远就听见她跟别人说话的声音。
“……还不错,都胖了,等周六带去给你看看, 洛洛养着的三条也是,绝育之后体重吹气球似的涨。”
“杨院说周六去他在青浦那边村里的小别墅烧烤, 你觉得怎么样?”
“行啊, 让师姐带上长安一起,去摘樱桃。”
沈延卿抬眼望过去, 看见江汨罗一身水蓝的方领连衣裙,露出锁骨下一片白皙的肌肤,生肖形黄金吊坠小巧玲珑。
走在她身旁的是段医生, 一身休闲装,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岁, 正笑得眼角皱起两道细纹。
他们看起来很熟悉亲近,可越是如此,越叫沈延卿心里堵得慌——他知道自己在吃醋,可是又没办法说出口。
这时江汨罗跟段灏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江汨罗伸手摸摸初七的头,段灏看了眼沈延卿,“师妹,你朋友?”
“邻居。”江汨罗点点头,又补充解释了两个字。
“哦——”段灏拖着嗓子应了声, 一副恍然大悟状,“那我先走了,不打搅你们。”
这话听着有点怪怪的,江汨罗抿抿唇无奈一笑,“师兄慢走。”
“走了,明天见。”段灏往外走,一边说,一边伸出左手朝他们随意挥挥。
沈延卿立刻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似乎有一道银光划过,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不由得眸光一闪。
“你刚才说师姐,是何医生?”他佯作无意的发问。
江汨罗瞥他一眼,心里吐槽他连装都装得不像,嘴上却道:“不是啊,师姐是外企的翻译,不是动物医生。”
“那是……”他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问才显得得体些。
江汨罗推门的手顿了顿,然后又继续打开门,看初七一下就蹿出去,然后扭头若有所思的看看他。
“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我师姐已经结婚了,小孩都好几岁大,你没机会了。”
沈延卿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摇手否认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江汨罗眨眨眼,嘴角翘了翘,“你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沈延卿顿时就被问傻了眼,他哪好意思说自己是什么意思,难道要他直接跟她说,我是吃你跟段医生的醋所以才这样问东问西?
这也显得他太小气了点,更何况他和江汨罗又还不是男女朋友,这样刨根问底,很容易招来她的反感。
看着他因为回答不上来自己问题而显得有些讷讷的神色,江汨罗又是心一软,“师姐就是段医生的太太。”
“我大一的时候在学校乐团混过一个学期学分,那时候师姐都大四了,是乐团的团长,照顾过我很多次。”
她的声音又轻又和缓,还有一点笑意,仿佛在回忆一段美好的回忆,带着珍惜。
初七走走停停的到处嗅闻,沈延卿松了一小段绳子,让它可以走得更远一点,和江汨罗肩并肩的继续往大门走去。
“不过后来师姐要实习,就不在乐团了。她还在的时候,每天晚上我们排练,师兄都会去接她,所以我才会认识师兄,后来到仁心实习,也是师兄推荐我过来的。”
“那个时候……我性子不怎么讨喜,也没什么朋友,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然不会帮助我……师姐性子温柔,又总是为别人着想,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街上偶遇后一起走,遇到一个发传单的,师姐看见她就偷偷躲到一旁,跟我说这个是她高中的同学……”
“她们以前玩得很好,后来女同学的家道中落,因为自尊心或者别的,主动切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络,她就再没见过她。又让我假装去路过,接了几张传单,还让我帮忙打传单上的电话问问买东西的话女同学能不能拿到提成,知道女同学只是被对方雇来发传单的,还特别失望……”
“我们一年都不会见一次面,交情也普通,但她是个很好的人。”
沈延卿听着她说她师姐的故事,从她的语气里不难听出轻快和愉悦,或许在她平淡的求学时光里,被人照顾和关心的那些日子,都是不可多得的光亮。
“能去参加合唱团,阿罗你唱歌肯定很好听。”他笑着接了句,没问她以前的事。
江汨罗轻笑,歪歪头,“去混素质学分嘛,不然素质学分不够毕不了业的。”
沈延卿跟她同个学校出来的,听了就笑话她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毕业的时候要是这个学分不够,可以叫班委帮你把素质学分卡拿到学院团委去盖满的,要紧的是必修课选修课学分要够。”
都毕业这么多年了,江汨罗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一遭,顿时忍不住想捶胸顿足。
“要是我要知道,就不费这个劲参加劳什子社团活动了。”
“可是你不参加,怎么认识你师兄师姐?”沈延卿笑着反问。
江汨罗同看门的大爷打了声招呼,回头听见他这么问,也愣了愣,随即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是我相差了。”
人生总是福祸相依,失之东隅又收之桑榆。
就像沈延卿自己,自从不再做噩梦以后,有时也会想,要不是这场意外,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养狗,不养狗就不会去动物医院,也就不会认识她了。
流浪猫小黄做手术这天沈延卿没去医院,丁洋看它做手术了都没家属来看,就问江汨罗:“江医生,沈先生没来么?”
“这不是他的猫,是医院食堂的。”江汨罗应道,隔着口罩,声音嗡嗡的。
顿了顿,又解释:“他今天有事。”
其实是去做复健了,她想到上一次他做完复健以后虚脱的模样,心里一跳,忍不住有些担心。
“好了,丁洋,抱它上去吧。”
丁洋点点头,把麻醉还没醒的小黄抱到二楼,江汨罗整理好自己以后也上了二楼,却先去温箱那里看刚出生的小猫。
小黄是只大橘,早就说过大橘基因是很厉害的,这一胎三只全都是橘猫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手术结束,已经快到七点,江汨罗守着观察了一下小黄的情况,把术后注意事项跟值班的张裕翔说了一下,就带着初七回去了。
而此时沈延卿已经在心血管外科的医生办公室里了。
下午五点半,他去康复科做复健,他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了那种被电的感觉,还是累,却不会再让自己变得狼狈。
电话在他结束治疗准备回家的时候进来,杨敏在那头鬼哭狼嚎,“师兄,我们电脑又死机了,快救救孩子吧!!!”
接着那头又有另一个人嚷嚷起来,“啊啊啊辣鸡打印机!我的医嘱又白打了!一天之内第三次了,明天早上权哥要打死我的吧啊啊啊!”
“师兄!你发发慈悲救救孩子吧!快来看看!卑微求助!”
年轻人充满活力的声音冲击着耳膜,好像要连带着把他的疲惫也冲走,沈延卿忍不住轻笑,“好,我回办公室拿工作包,稍等上去。”
回办公室拿上工具包,沈延卿很快就到了心外科,电脑死机很容易解决,只是写了没保存的病历又要重写一遍。
杨敏气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打字,沈延卿就说他:“事实告诉你,养成随手保存的习惯有多重要。”
至于打印机,问题不大不小,就是打印过程中,在换行时多走了一行,打出的一行汉字时而被分成上下两截,时而又和另一行重叠在一起,医嘱串行这一张就不能用了,得重打。
重打也就意味着医生和护士要重新签字,有时候是挺讨厌的。
沈延卿检查后发现是信号电缆与主机连接处的螺钉没拧紧,接头倾斜,它将接头拔出后重新插牢,再用一字型螺丝刀将两头的紧固螺钉旋紧,开机试验,故障排除。
刚说了声好了,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咦了声,“老沈你还没下班?怎么不让值班的来,你回家休息去啊。”
“我刚从康复科出来,碰巧了。”沈延卿看着康岩,他是今天心外科的值班二线,从前他在的时候,就是接他的班,“怎么,看你这样,有会诊?”
“急诊科,下午胸痛过来的,一来就胸部平片提示主动脉增宽,首诊医生考虑主动脉夹层,告病危上监护,我去之后给用了硝普钠和倍他乐克,完善胸主动脉+腹主动脉CTA,刚才结果出来,从主动脉弓层面一直撕裂到髂总动脉。”
康岩一边说一边坐到他旁边,“哎,你给看看片子,我刚才去看,建议说转到外科ICU监护治疗,结果家属觉得费用太高了,家庭条件不太好,没同意。”
“他多少岁?”沈延卿问了句。
康岩想了想,“39岁男性。”
沈延卿点点头,滚动鼠标看着电脑里的片子,这是主动脉外科中很常见的一种急性夹层,Stanford A型夹层。片子中前端已经撕到主动脉根部,累及全层,这时候就应该观察患者有无重要器官缺血表现,要做心彩了解病人主动脉瓣受累情况及心肌活动情况,还要完善各项实验室检查。
“他还这么年轻。”沈延卿低声说了句,“一期进行孙氏手术,再看情况要不要做二期的胸腹主动脉置换就差不多了,不过经济问题也是……”
他说着叹了口气。孙氏手术就是在深低温停循环选择性脑灌注下做根部替换加全弓置换加支架象鼻术,可以一次性将主动脉根部、升主动脉和主动脉根部进行替换,在胸降主动脉置入人工支架血管后,就极大的降低了病人的死亡率。
如果术后没有重要脏器缺血,那么胸降主动脉远端和腹主动脉的病变破裂导致急性死亡的可能性比较小,就可以定期观察,今后若是出现慢性扩张动脉瘤,再二期做胸腹主动脉置换。
这种手术军区医院做过很多,技术完全跟得上,只是费用也高昂,还要住好些日子的ICU,普通家庭很可能会因此花光积蓄,甚至背上沉重债务。
康岩也叹口气,“是啊,这个时候就发现钱有多好了,能买一条命啊~”
他的声音晃悠悠的,充满了说不尽的惆怅。
沈延卿无奈的摇摇头,刚要说话,康岩就伸胳膊杵了他一下,“哎,老沈,你去医工也快一年了,想不想回来?”
沈延卿一愣,想不想回来?
“……你说呢?”他啧了声,又叹口气,声音低下来,“我回来能做什么,手术也上不了了。”
“你特么就会想你那把手术刀!”康岩横他一眼,“不用上夜班的门诊班不香吗兄弟?不用做急诊手术的门诊班它不香吗?不香吗!?”
这问句真是振聋发聩,听得沈延卿心里一动。
但他随即笑了笑,“谁让你劝我的?”
哎,被看出来了,康岩摸摸鼻子,“主任啊,还能有谁,老陈私底下提过几次了,你要是不同意,估计接下来挨个儿给你做思想工作。”
“何灿可说了,你要是不答应的话,她就去找你哭。”
沈延卿失笑不已,这是何灿能做得出的事,只不过,“……我再想想,而且医工部事情那么多,你看像下个月新系统要上了,我也走不开,沈院长天天催,恨不得拿喇叭催我。”
“还有,我打算去做针灸看看,就是上门诊,我也得手比现在灵活点吧?不然查体怎么做?”
去了门诊,主动脉外科的急性夹层这种就轮不到他看了,应该要转而专攻先天性和获得性心脏病,及冠心病的外科治疗这块。
康岩点点头,也不逼他,“你自己想得清楚就行,学了那么多年积累了这么多经验,不要浪费了。”
顿了顿,又开玩笑道:“说不定你往门诊那一坐,住院部就收满,业绩蹭蹭上涨,大家挣得盆满钵满,以后你就是咱们科的吉祥物。”
说到吉祥物,沈延卿就想到圆滚滚的五一,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再说吧,还早。”他摇摇头,站起来,“我要回去了。”
“走吧,走吧。”康岩冲他挥挥手,开始埋头补病历。
沈延卿出了心外科,坐电梯下来,看着红色的数字跳跃变换,一时有些失神。
要真是什么都像他们说的这么容易就好喽。
他摇摇头失笑,呼了口气,踏出电梯门,穿过甬道走进行政楼,回到办公室放好东西,这才离开单位。
照旧怕出事,没敢开车,回到佳禾花园已经九点多,刚进门,江汨罗就打来了电话,问他:“你回来了么,要不要来接初七?”
“不了,劳烦阿罗你再收留它一下罢?”沈延卿想了想道,说完又轻笑,觉得这样叫她怪有趣的。
江汨罗问他笑什么,他嗯了声,“没有,对了,小黄手术怎么样?”
“还好,手术顺利,这几天要注意看它有没有感染,生了三只小橘猫,你们养不养?不养的话等它们两个月左右就找人收养了,周总不是说想要么?”
江汨罗一面说,一面注意听他的呼吸。平缓有力,看来这次他复健之后的情况比她见的那次要好很多。
“到时候我问问周洲。”沈延卿道。
江汨罗嗯了声,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那就这样罢,你休息,挂了。”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沈延卿一撇嘴,突然觉得自己要是真回门诊上班,跟江汨罗就更没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主任:不能摸手术刀我做什么外科医生:)
江医生:……你考虑一下摸菜刀。
沈主任:这个是知识盲区,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的。
江医生:????
第五十一章
两三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能过去, 说好了周末要去杨烨的乡村小别墅自助烧烤的,也没去成。
因为一边是住院的毛孩子们要照顾,“哎, 那几只刚生了两三天的, 隔几个小时就要看一眼,走了到时候回来出事了怎么办?”
另一边大家又都想不落下任何一个人,“别人都吃香喝辣去了,留两个值班的在这儿, 也太惨了。”
最后决定聚会时间改在周六傍晚到晚上,地点在医院仓库门前的那块空地上。
到了这天早上, 林晨把准备好的食材都带来了, “肉已经腌好了,到时候要大家一起洗菜和穿串哦。”
天气好得不得了, 天边那一点卷曲着层峦叠嶂似的晚霞不知有多美,张裕翔非张罗着支帐篷。
并且振振有词,“搭帐篷才有感觉, 这才是夜市的大排档!”
段灏笑了一阵,转头数数看谁没来, 半晌问江汨罗:“师妹,你那个朋友呢?”
江汨罗在穿肉串,闻言一怔,“……谁?”
“就是每天都来找你的那个啊。”段灏笑着乜斜她一眼“怎么,我走了半年多,你朋友都多到数不过来啦?”
江汨罗顿时讷讷,抬眼四处望一圈,然后摇摇头,“好像还没来接初七。”
话音才落, 就听丁洋在不远处说话,“沈先生来了,一起吃晚饭吧?”
“你们这是要搞自助烧烤?”
“是,段医生回来了么,大家聚一起吃顿饭。”
“难怪老远就看见这边热闹,我就不掺和了,初七呢?”
“在……刚还在这儿的啊,又不知道哪儿去了,我替你找找。”
“劳驾。”
男人的声音温润爽朗,如珠石撞击玉盘的泠泠之音,江汨罗循声看过去,看见沈延卿站在人群外围,穿着白衬衫,袖子挽起来。
听到孟菲菲问他:“沈先生,你手怎么了,受伤了么?”
“是……”沈延卿刚应了一个字,就听见江汨罗远远的喊,“菲菲,饮料好像不太够,你要不要去冰箱多拿一点?剩的咸柠檬拿出来泡雪碧怎么样?”
“好,我这就去。”孟菲菲闻言立刻撇下了沈延卿,原本她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沈延卿一愣,眼皮微抬,和江汨罗的视线在半空中碰上,她有些尴尬,他有些疑惑,一触即分。
他的腿长,三两步就越过人群走到江汨罗身边,笑眯眯的叫一声阿罗,然后和段灏打了声招呼。
段灏是过来人,看看他,又看看自家师妹,觉得自己不该站在这里,于是找个理由就走了。
“这活不太适合我,沈先生,还是你来帮阿罗罢。”
沈延卿心说你怎么看出来这活合适我的,但还是笑着点点头,从一旁的盒子里抽出一双手套戴上。
“你弄这个。”江汨罗一边穿着羊肉串,一边示意他看那一小篮的鹌鹑蛋,“把它们剥了,每串……三四个吧。”
沈延卿哦了声,她怎么指挥怎么听就是了。
“今天心情好?”江汨罗串好一根羊肉串,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嘴角噙着笑,就问了句。
今天周六,他是要去单位加班,才会把初七也送来。
“嗯,谈妥了电脑的采购合同。”沈延卿笑应道。
丁洋这时候把初七找回来了,却发现人家沈先生已经忙上了,一时有些惊讶,不是说不掺和的么?
他手没注意的一松,初七就已经挣脱绳子跑了出去,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直到江汨罗身边才停下。
然后直起身子,两只前爪一边搭桌上,另一边去勾江汨罗的胳膊,“昂——”,你倒是给点吃的啊!
江汨罗手一抬,“下去。”
初七吐着舌头,又去搭她胳膊,再被躲开,又继续搭,反正很执着就是了。
沈延卿低着头,权当没看见,反正又不是来跟他要吃的,他不尴尬。
“初——七——”江汨罗拖长声音严肃的叫一声他的名字,“你在这样我生气了啊。”
初七听到她语气的变化,眨眨眼,放下爪子,在她背后转了两圈,又回来了。
还是用爪子去勾勾她,也不说话,就眼巴巴的瞅着那一盆蛋。
最后还是林晨看得心软,走过来拿了一颗鹌鹑蛋,剥了壳喂给它,“阿罗你怎么这么小气,我们只是想吃一颗蛋而已嘛,对不对?”
初七吧唧吧唧吃完一颗鹌鹑蛋,又继续看着她,林晨又拿一颗,不过事先说好了,“这是最后一颗哦。”
初七不听,先吃了再说。
最后江汨罗什么也没给,就让它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它就不搭理她了,目不转睛的盯着肉。
烤炉的架子已经支起来,江汨罗的工作已经完成,站在一旁看杨烨调烧烤酱,趁机偷师学艺。
“加点腰果粉和雪碧,就是万能烧烤酱了。”
“玩过要不要先烤一下?”
“当然啊,烤过更香嘛。”
江汨罗刚点点头,就听见有人道:“嫂子来了,哎呀小长安都这么大了,好可爱呀。”
“来,阿姨抱抱!”
她转头看去,就看见段灏的太太邱漾带着孩子过来了,她生得极美,在晚霞漫天的黄昏里像是画中人,温柔又恬静,只有小不点揪着她的衣摆走得慢吞吞的,又格外认真。
难怪当年乐团里传说,段灏师兄对师姐一见钟情,用尽了办法才追到手。他们是那几届不少学生回忆里的一段传说。
“师姐。”看她走近了,江汨罗叫一声,扬起笑脸。
邱漾把带来的大西瓜递给张裕翔,转头打量她一会儿,点点头,“嗯,还是没变。”
“上回咱们见面,是不是去年过年了?”
“是,正月初三,我带姑姑他们上街,碰见的你们,那会儿长安还要人抱呢。”
“一转眼就是一年半载,我都觉得自己老了,你还是这样儿,这女人呀,一生孩子就迅速变老。”
邱漾调侃的说着,然后弯腰抱起儿子,“长安,还记不记得阿姨?你最喜欢的小木马就是阿姨送的哟。”籹莣喵钕汪片米儿魍C.C.釹
长安才两岁半,遗传了父母的所有优点,只不过因为年纪还太小,所以脸圆圆的,大眼珠子黑溜溜,望着她歪头,好像在努力的想,然后点点头,用力的嗯了声。
“嘁,一看就是不记得。”邱漾取笑他,然后把他递给江汨罗,“让阿姨抱抱,妈妈去帮忙。”
孟菲菲她们还在穿蔬菜串,邱漾把孩子递给她,又同沈延卿打了声招呼,就过去帮忙了。
沈延卿似乎对长安很感兴趣,不停的看他,还伸出手指挠挠他下巴,跟逗初一和十五似的。
长安也好奇的望过去,看他冲自己笑,就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江汨罗的肩膀,然后又忍不住抬头,认真考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
“居然主动要抱?”江汨罗觉得惊讶极了,干脆把长安递过去,“那就你抱罢,几十斤有点压手喏。”
沈延卿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又温柔,“长安,叔叔带你去看大狗狗好不好?”
“好哦。”长安搂着他的脖子,有些腼腆似的,“长安不重哒。”
看来是听懂“压手”的意思了,沈延卿忍不住又笑一声,掂掂他,让他坐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嗯,长安不重,是阿姨力气小,女孩子都力气小。”
江汨罗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听见这话忍不住翻个小白眼,撇撇嘴,走了。
邱漾她们正归整着盘子里待烤的烤串,见她过来,就问了句:“长安呢?”
“沈先生抱他去跟初七玩了。”江汨罗应道,用竹签把玉米粒串起来。
“沈先生?”邱漾愣了愣,又明白过来,“刚才和你在一块儿那位先生,你朋友?”
江汨罗刚要应是,孟菲菲就笑着接了句:“沈先生还是汨罗姐的邻居呢,经常同进同出的,可要好了。”
她说完就端着东西去烤炉那边,邱漾闻言又一愣,扭头看着江汨罗,“看不出来呀师妹。”
“到底是朋友,还是男朋友呀?”
她调笑的语气让江汨罗耳朵一红,垂着头,借夜色掩盖住羞涩和窘迫。
从没人发觉她和沈延卿之间的不对劲,邱漾却一下就点了出来,叫她猝不及防,又觉得像被人看穿了隐秘的心思,不由得紧张起来。
甚至还有些难得一见的结巴,“……不、不是,现在不是。”
不是,和现在不是,意思是不一样的,邱漾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改口,微微一怔,然后轻轻笑了一下,“那就再考察考察,合格了再是呗。”
她伸手将江汨罗耳边的散发别到脑后,想说什么,张张口,又沉默。
或许是突然想起那个总是站在角落面无表情的女孩子,看似安分随时,眼里却藏着执拗和冷淡,隐藏得并不好,虽然她已经很努力了。
独来独往,仿佛独行的孤雁。
段灏问过她:“你喜欢她什么?”
“不知道,也不是说喜欢不喜欢,就是想帮帮她。”
后来毕业,再见面,每次都发现她有新的变化,开始学会隐藏情绪,做得越来越好,终于变得合群,变得温和通透,细致妥帖,听说大家都很喜欢她。
邱漾觉得很欣慰,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个世上越过越好。而她更高兴的,是看到她还像十年前那样,面对关切,还能露出腼腆又不好意思的神情。
江汨罗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抿抿唇,生硬的扯开话题,“师姐,听说你现在在杜氏工作了?”
“是啊,他们开的工资高嘛。”邱漾微微一笑,“而且他们那边出差不多,我可以多点时间陪长安。”
远处传来小孩子清脆的欢呼声,“哦哦——哦——初七好棒喏,球、球球飞……”
“球球飞,追、嗯……初七追……”
江汨罗看了一眼正带着孩子跟初七玩扔球捡球游戏的沈延卿,不自觉的露出个笑脸来。
“长安越长越好看了,嘴巴像师兄,眼睛像师姐你。”
“我就怕他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长残了就坏了,要不然你生个女儿给我当儿媳妇吧?”
“……师姐别开玩笑。”
“真的,你头胎生个姑娘,我家长安也就比她大最多五六岁,男人大点能疼人,考虑考虑?”
“师姐——”
邱漾看着她,忍不住摇头笑出声来。
木炭被烧得火红火红,烧烤的油烟和香气一起蒸腾,将灯光熏染得更加朦胧。
杨烨负责烧烤,把烤好的肉串拿起来放进盘里,林晨端到桌子上,喊了声:“大家快来趁热吃!”
呼啦啦围过去一群人,邱漾拍拍江汨罗肩膀,“我去抱长安,你快去,不然一会儿都没了。”
说着急急忙忙要去抱长安回来,结果她没回来,因为长安还要和初七玩一会儿,只有沈延卿独自回来了。
江汨罗递给他两根烤肉串,看他眼角眉梢晕染而出的轻快笑意,问了句:“沈先生很喜欢小朋友?”
“……你不觉得小朋友都很可爱吗?”沈延卿咽下一块肉,笑着看她,“就像初七,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
“动物幼崽都可爱,人类幼崽……”江汨罗嘴角一撇,露出个轻蔑的笑意来,“只有听话的、善良的人类幼崽,才能称之为可爱。”
“可惜,人性本恶。”
沈延卿一怔,刚要问她为什么这么讲,又想起新闻报道里诸多十一二岁就犯罪的孩子,正要感慨,就见她已经放下手里的签子,走到一旁去接电话了。
她走得有点远,隔着距离和灯光,沈延卿只分辨得出她面色有些沉凝,似乎打电话来的人说的事并不让她觉得愉快。
半晌她回来,他关切的问:“是有谁家毛孩子不好了?”
江汨罗拿签子的手明显顿了顿,摇摇头,没看他,“……不是,没事。”
说是没事,可沈延卿却觉得,接下来的整晚她都有些心不在焉,连长安妈妈叫她,她都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显得心事重重。
沈延卿并不知道那通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又说了什么,只确定是接了电话以后她才变得这样。
有心想问问,看能不能开解一二,可试探几次,都被她有意无意的绕开了。
见她不肯说,沈延卿不再问。
直到烧烤散场,回到佳禾花园,在地下车库里,江汨罗忽然叫了他一声,“沈先生……”
“嗯?有事么?”沈延卿牵着初七走在前头,闻言回头看着她,目露疑惑。
江汨罗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摇摇头,“……没事,就是跟你提前说下晚安。”
沈延卿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下有些叹气,对着她却依旧面不改色,“好,你也晚安。”
然而意外的是,这一晚,他们谁都没有能晚安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师姐:我看穿了一切。
江医生:…………
第五十二章
江汨罗没有想到丁大有会突然给她打电话。
在她上高中以后, 因为心里存着一个疑问,又或者为着想摆脱被人叫“野孩子”的阴影,她开始攒钱, 要去汨罗找江夙生。
“老话说得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是这么对江媛说的。
江媛是没法理解她的想法的,在她看来,江夙生一定是死了, 既然死了,那就人死如灯灭, 什么都不要再去追究。
但江汨罗不肯, 青春期的孩子自有她的一套想法,并且固执的认为自己是对的。
江媛不支持她的办法很简单, 卡死了她的花费,生活费精确到一块钱,多一分都不给她, 可她也有办法,晓得去做兼职, 真就跑了一次汨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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