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沈延卿点点头,侧脸看了她一眼。天蓝色的无袖衬衫配白色九分裤,外头披一件米色的开司米外套,穿着粉白间色的运动鞋,长发扎成马尾,在脑后甩来甩去。

青春又活泼,说危险的时候脸微微鼓着,流露出些许不赞同。

这是他没见过的江汨罗。

可是一个人,能有多少张脸孔呢?沈延卿想不到答案。

又往上走了没多久,人越来越多,山路两旁的桃花开得灿烂,不停有人在拍照,初七果然受到环境影响,开始兴奋了起来。

它一个劲的往人群里钻,江汨罗被它拽着不由自主往前小跑,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沈延卿有心想追上去,可是被他牵着的初一跟十五走得慢悠悠的,小猫步走得优雅至极,它们生得貌美,吸引了许多过路游客的目光,有人甚至在拍它们,它们也不介意。

反而乖巧的看着镜头,不时摆拍。

这可苦了沈延卿,你们走得这么慢,妈妈不见了知道么!?

江汨罗被初七带着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叫它:“初七,停下!Stop!初七!停下!”

初七不听,一路狂奔,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蹭蹭小姐姐,又看看小哥哥。

总之很兴奋就对了。

等江汨罗终于制止它,也可能是它累了,总算在路边坐了下来,江汨罗呼了口气,拍拍它的狗头,嗔怪道:“叫你不要跑,不要跑,怎么那么不听话,嗯?”

初七吐着舌头呼气,眨眨眼睛。

江汨罗拿它没办法,戳戳它的脑袋,从背包里掏出水杯来,准备喂它喝点水。

刚拧开盖子,就听旁边有个陌生的男声道:“美女,你的狗狗很可爱哦,我可不可以和它玩一会儿啊?”

她微微一怔,抬头看过去,见到一个二十多岁穿得花里胡哨、满身香水味的年轻男人站在跟前,边说话边朝她飞了个媚眼。

莫名其妙就被搭讪,江汨罗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站起来了,“呃、这个……”

“你是第一次来阳山吗?这里我很熟的,要不要我们一起走,我给你当导游啊?”男人见她不吭声,以为她是害羞了,于是又道。

甚至还往她这边又靠近了半步,那股香水味更加浓烈刺鼻了。

江汨罗眉心微皱,强忍着想打喷嚏的冲动,“不用了,我也很熟悉这边。”

“不用客气啊,相见就是远缘分嘛,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刘,叫……”男人好似听不懂她的拒绝似的,继续又道。

江汨罗正要严词拒绝,就听见背后传来了沈延卿的声音。

“总算找到你了,初七把你带到哪里去了?”

江汨罗语气一顿,立刻甩开面前这个油腻的年轻男人,转头对沈延卿抱怨似的说了句:“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沈延卿微微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

但他也不傻,立刻就看见江汨罗身边那个陌生的男人,猜她是被人缠住了,心念一转,立刻赔笑道:“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江汨罗哼了声,有些不高兴似的,低头给初七喂了水,顺道也给被沈延卿抱上来的初一跟十五喂一点。

搭讪的年轻男人见到沈延卿过来,再看看眼前美人对他和对自己截然不同的熟稔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是一块儿来的呗。

顿时有些讪讪,摸摸鼻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灰溜溜走了。

待他走远,江汨罗立刻松了口气,转头朝沈延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刚才……谢谢你啊。”

沈延卿也笑,摇摇头表示不介意,甚至还逗趣的说了句:“给江医生当工具人是我的荣幸。”

江汨罗也一怔,随即继续不好意思的笑笑。

沈延卿转脸看看路旁开得正盛的桃花,粉白绯红的花朵簇拥在枝头,花团锦簇,色彩艳丽,还有珠颈斑鸠在枝叶间跳来跳去。

起飞时,它们扇动翅膀,发出“噗噗”的声音。

“江医生,你要不要拍照?”他笑着转头向江汨罗提出建议,“我拍照技术还不错的。”

江汨罗见他那么积极,也不好拒绝,点点头,按照他的指示,站到一株树下,“这棵树花开得最好。”

他一面说,一面把初一递过去,“先抱一只拍,等下再跟两只拍,好不好?”

他是摄影师,江汨罗只能听他的呗,伸手接过初一,拍完了再换十五,然后一手一个,初七挤过来,她就让它蹲在两只猫中间,和它们来个大合影。

江汨罗:“……”我觉得我现在也像一个工具人:)

拍完了也礼尚往来的对沈延卿道:“沈先生,不如你也去拍一张罢,难得景色那么好。”

沈延卿应好,换了她的位置,却将初一抱了起来,初一抬头看见跟前的花枝,来了兴趣,攀着他胳膊就往上爬,直到坐在他肩膀上,整个身子抱住花枝,压在上面。

江汨罗眼疾手快的按下拍摄键,拍下了眼前这一幕。

画面中的男人微微侧着身,拖着攀折花枝的银渐层,露出清朗俊秀的侧脸,他的身前,是并排坐着的哈士奇跟金渐层,都歪着头,一脸乖巧呆萌。

春光正好,她朝沈延卿扬扬手机,“快看,一只英短压桃花。”

明媚的笑脸和之前见过的哪次都不像,却和这桃花花瓣一样,轻轻的降落在沈延卿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初一:怎么滴,嘲笑我咩?

沈主任:不,是看你热闹。

初一:讲真,你这样是当不成我爸爸的←_←

沈主任:……我不是!我没有这样想!

初一:呵,男人←_←

第十一章

阳山的风景很好,入目皆是春天的欣欣向荣和朝气蓬勃,让人见之便心生愉悦。

江汨罗和沈延卿终于爬上山顶广场时,已经近中午时分,阳光热烈的照耀着大地,暖融融的。

“今天天气不错。”沈延卿看着广场上野餐的人群,说了一句。

江汨罗漫不经心的嗯了声,左右张望着找大部队的身影。

“杨院他们在那边,我们也过去吧。”她指指前方一顶大遮阳伞,对沈延卿道。

“刚才还说怎么没看见你们俩,以为走丢了呢。”见他们上来了,林晨笑眯眯的一人递一瓶柠檬茶。

江汨罗接过来,笑着说了句怎么可能。

“大白天的丢不了,还有延卿一块儿呢,有事他也能帮帮忙。”封悦对自家儿子显然信心很足。

林晨很给面子的笑道:“也是,要是有那种不长眼的小流氓来,沈先生肯定一下就把人赶跑了。”

江汨罗听到这里,不自觉的抬眼去看沈延卿,见他也在看着自己,彼此都怔了怔,又不约而同的错开视线。

谁也没有说在半山腰发生的事,于是就阴差阳错的成了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

连同那几张构图和画面都美得足以直接当壁纸的照片,也没有给任何人看。

“汨罗姐,沈先生,你们吃三明治还是饭团?”叶梦远远的问了句。

“三明治。”她看一眼沈延卿,他神色有些纠结,可能在想要还是不要,索性替他做了决定,“沈先生也是。”

出来踏青怎么能少得了野餐,他们当然也带了,江汨罗带的是一兜子新鲜的圣女果,红艳艳的,生脆酸甜。

还有一大包肉干,用餐巾纸垫着倒出一半来,撒一包干碟,又香又辣。

剩下的一半给孟菲菲拿去喂五一它们了,一群猫猫狗狗围着她,此刻她是它们最喜欢的人。

沈延卿有些腼腆的接过一块鸡蛋肉松三明治,见封悦已经拆开自家带来的青团和糯米糕,招呼大家一起品尝,这才松了口气。

“江医生,过来一起来吃青团啊。”封悦笑着向江汨罗招招手。

她五十多岁了,眼角的皱纹因为她的笑容而皱起来,在阳光下闪烁着慈爱。

江汨罗不爱吃青团这种又甜又粘的东西,却也不忍心拒绝她。

接了一个在手里,看着用保鲜膜包裹着的青翠糯米外皮,还没想着吃,就听一旁的沈延卿道:“这是咸口的,我妈放了猪肉和雪菜还有春笋,不腻。”

江汨罗有些惊讶,“……咸口的?”

沈延卿已经咬了口三明治,腮帮子鼓鼓的,闻言点点头,三两下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了,这才道:“我不喜欢吃甜,所以我妈都做咸的。”

“阿姨对你很好。”江汨罗笑着说了句。

沈延卿点点头,看着遮阳伞外的一地阳光,同她闲聊,“听我妈说,你高中是在容城念的,是哪个学校?”

“一中。”江汨罗安安静静的咬了一小口三明治,青团放在她膝盖上,绿绿色一小团,“你也是么?”

沈延卿有些遗憾的摇摇头,“我是念的实验中学。”

“这两所学校离得很近啊。”江汨罗想了想,大概也就隔着几百米左右距离罢。

她还记得读书的时候,两所学校一直暗地里较劲,看谁的升学率更高,年年都是实验胜出。

沈延卿点头,“你记不记得以前红绿灯那里有一家可以租小说的书吧,旁边还有家网吧的?”

听他说起这个,江汨罗顿时就笑了,“记得啊,怎么,沈先生以前是去租武侠小说看,还是逃课去网吧打游戏?”

她的语调里含着笑意,有些促狭。

“……好像都做过。”沈延卿摸摸鼻子,有些赧然。

那个时候沈长河对他很严厉,青春期的男孩子充满了反叛精神,总要和家长对着干,人生也无甚明确目标,对未来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而已。

熬夜看武侠吧打游戏,好像是他们最常做的两件事,沈延卿大概就是刚刚高一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时候成绩下降得厉害,我爸都决定等我高中毕业了就扔部队去了。”他笑着回忆起从前,觉得有些好玩,“谁知道等我高考完了,却考上了容医大。”

看着父亲错愕的脸孔,他打心底里想笑,看他吃瘪的样子可真有趣。

江汨罗忍不住笑着说了句:“你是故意的。”

沈延卿点点头,应了声是。他就是故意的,他的叛逆期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我高一那年,有个高三的学姐高考失利,从学校天台跳下来,高位截瘫,那时候我就惊醒了。”

开始去想,如果自己也高考失利,会面临什么样的压力,不要说心理承受能力好还是坏这种事,在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面前,很可能高考就是最大的一件事。

大到如果失败了,就觉得再也迈不过这道坎。

那时他第一次去想自己以后想做什么,他喜欢计算机,却又不喜欢当个程序员,于是去问封悦。

封悦想了想,从自家实际出发,建议道:“我觉得你可以当医生或者老师,因为这两样家里可以给你提供帮助,其他的要是公安或者军队系统的,也行,再别的就不行了。”

他又不想去当兵,想来想去,还是去读医好了,读了才发现自己很有天分。

所以他对于医生的信念和责任感,是在后来经年累月的学习和实践中才培养起来的,而非早已有之。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将治病救人当做一生的事业和追求,却偏偏在这时又遇到……

他摇摇头,对江汨罗换了个说法,“所以我现在去修电脑了,也算没白费以前打游戏花的精力?”

江汨罗没想到在刚刚那一刻他想起了那么多事,只笑应道:“其实也还好,我以前看别人去玩,其实也想去,就是没敢,怕成绩会下降,奖学金就没了。”

沈延卿哦了声,“学霸,难怪能上动物医学专业,容医大这个专业录取分数比旁的高一截。”

但是跟临床和护理的是一样的。

江汨罗耸耸肩,没说其实是因为家庭条件一般,如果没有奖学金,姑姑的负担会很重。

她低头剥开那颗青团,咬了一口,看到里面饱满的内馅,咸鲜爽脆,调味也刚刚好。

沈延卿好像没什么事可做,转头看着她,不知不觉便有些发呆,林晨坐在他们后面,有些惊讶道:“还很少见到阿罗跟别人这么多话说呢。”

封悦愣了愣,也看过去。两个年轻人的背影不远不近,并排在一起,看起来很赏心悦目,可她却心头一跳。

想到沈延卿现在的状况,又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等再过阵子,牡丹园的花也要开了吧?”她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我种的那些月季今年长势不错,打了很多花苞,到时候开起来肯定也好看。”

林晨被她带偏话题,也没继续看江汨罗跟沈延卿的背影了,顺着她的话就道:“我也打算在医院的空地上种些月季,沈太太有没有什么比较好打理的品种推荐推荐?”

“好打理的品种挺多的,像我家的蓝色阴雨,就种在一个三角形小花池里,地方小根系多,我都不好施肥,也没修剪过,就偶尔浇点水,就这样,每年的花量都大得惊人!”封悦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让林晨看她去年拍的照片。

很显然她是个爱花成痴的人,对种植和照顾月季也颇有心得。

“我们家种的月季还有一种叫音乐馆的,藤月,爬了一栅栏,刚开的时候是橙色,慢慢会变成浅粉色,花很大朵,花密而且不容易散,日晒雨淋都不怕的,最高能长四五米,你就有一面花墙啦,多好看!”

她讲得眉飞色舞,不仅林晨成功被种草,连江汨罗都好奇的转身过来听。

封悦见她听得认真,笑眯眯的问了句:“江医生养不养花的?”

江汨罗呃了声,“……我养猫草。”

顿了顿,又连忙找补,“我喜欢看花,但没养过,我家地方比较小,不太适合。”

封悦闻言热心介绍道:“不要紧的,地方小可以种微月,微型月季,也很多漂亮的品种,时下流行的就是果汁阳台跟金丝雀那几种。”

“呃……我不太会照顾这些,怕土壤不适合就养死了……”江汨罗摸摸鼻子,有些尴尬了。

封悦哦了声,想了想似的,又道:“那不要紧,我家去年插扦了好几盆,我送你啊。”

说着也不等江汨罗应声,她又转头去跟林晨道:“林护长,你要不要种一下蓝色阴雨和音乐馆?从我家给你分一点啊,每年都好多人去我家要的,都种活了,不难的。”

林晨当即就应了下来,开始讨教怎么养花,再没人理过江汨罗。

江汨罗觉得有些无语,她还没拒绝呢!好歹等她把话说出来呀!

“算了罢,养两盆花,等它开了,赏心悦目也不错。”沈延卿笑道,“反正也不要钱,活了当然好,死了就算了。”

说得轻轻巧巧,甚至还有些叹气,“家里花太多了,到时候没送人也是要被初七滚的,你就当帮帮忙。”

说得江汨罗觉得不要,都是对不住他。

不由得神色囧囧的。

因为都带了宠物,阳山寺是不好进去的,许愿什么的也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大家在山顶广场休息了大半个下午,眼看着太阳没那么猛烈了,这才招呼着下山。

初一跟十五可能走累了,不太愿意自己走路,只好拜托沈延卿把它们抱着下来。

到了山底,两小只已经跟他很熟了,江汨罗要把它们装进航空箱还不愿意。

封悦牵着初七在一旁笑眯眯的看,隔着笼门用手指摸摸它们的脑袋,“真可爱,以后我们家也养一只。”

沈延卿失笑,“等你退休了再说罢。”

封悦笑嘻嘻的,上车前还特地又对江汨罗道:“江医生,明天我让初七它爸给你送花啊。”

“……好,多谢阿姨。”江汨罗叹气。

让她儿子给别的女人送花什么的,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感觉奇奇怪怪。

第二天早上,沈延卿要去上班,临走前去小花园,挑了四五盆花带走,每盆花上都打了不少的花苞,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开了。

他把两盆搬到办公室的阳台。医工部的办公室占了小半层楼,一个大办公室被矮墙和玻璃门窗分隔成几个小办公室,就是下属各个部门,后面的阳台都是通的。

沈延卿的办公室在最靠里的地方,单独隔的一间,透过玻璃窗能看到整排的文件柜。

“主任,哪来的花?”供应室的方棉跑过来看,“这是月季?”

沈延卿点点头,“家里的,太多了,帮忙搬到阳台上去,要是能养活,我再搬几盆过来。”

方棉撸袖子帮忙,自嘲道:“一屋子大老爷们儿,仙人掌都不一定养得活,还养花呢,你要求也太高了。”

信息科的叶西也跑过来看热闹,闻言哎了声,“别介啊,租赁中心的王姐不是会么,我见她养过多肉,交给她呗。”

“不会就去学,养个花都学不会,我还能指望你们去学会怎么修机器?要真那样,去厂家进修的事趁早拉倒。”沈延卿没好气的撇一下嘴角,天知道他舍了多少脸出去才争取到的机会,浪费就白瞎了。

叶西跟方圆顿时就噤声,他们还指着凭自己的科长身份近水楼台先去进修呢,不就养花么,学!争取让它们爆盆!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主任:花是我妈让送的,不关我事。

江医生:……谢谢哦,我也是看在你妈面上才收的。

三小只:有杀气!跑!

碎碎念:

就同一个学校里……护理专业的分数不比临床专业的低,反正我知道的是这样……所以每次听到有人说,谁谁肯定是分数不够才没读医的……多学多问,多了解现实,少臆测:)

第十二章

医院的工作依旧有条不紊,没什么可说的,沈延卿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规律,等五点半一到,关电脑,关灯,锁门,“我先走了啊。”

等他到仁心医院,抱着花盆刚进门,还没问孟菲菲江汨罗在不在诊室,就听她问一个走在他前面的客人,“第一次来吗?”

“是。”

“这边登记一下,宝宝什么问题啊?”

“尿不出来,它一天不尿了。”

“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公的母的?”

“妞妞,两岁了,女的,绝育了。”

“好,这边称一□□重。”

孟菲菲忙着登记,填好了病历的基本信息,然后递过去,“猫诊室3,找江医生,门诊这边往右转。”

这下沈延卿不用问都知道江汨罗还没下班了。

“呀,初七爸爸来啦?”孟菲菲忙完手边的事,抬头就看见抱着三盆花的男人,“是来给汨罗姐送花的吧?”

她昨天也听到封悦说的话了,当时觉得有些奇怪,过后又觉得好笑。

沈延卿眨眨眼,脸上微微泛起一点并不明显的红,露出些许窘态来,“……呃、是、是啊,我妈让我送的。”

孟菲菲盯着他看了一下,然后嘻嘻一笑,反手指指身后,“江医生在诊室。”

“……多谢。”沈延卿被她看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表情,笑着点点头。

青年的身姿修长挺拔,走动时步履安详,从容沉稳,孟菲菲看一眼他的背影,啧了声。

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诊室里江汨罗刚打开航空箱的笼门,试图从里头把猫咪哄出来,“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啊它?”

“它不尿……”主人抓抓头,神色担心的描述着猫咪的病情,“大概早上十点钟,我发现它去猫砂盆蹲了一下,明显是有尿意的,但就是不尿。”

丁洋问:“有尿的动作但没尿出来是吧?”

“对对,它蹲了挺久的,然后下午我又观察了一下,还是没尿,所以我就把它带过来了,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主人边说边把猫咪直接倒了出来,“然后它精神还挺好的,我问了原来的医生,说先观察一下,下午我给它喂了一点水,它还是没尿,然后我就……反正我太担心了,就……”

检查台上铺着一张蓝色的毛巾,一只通身雪白的布偶猫从航空箱里钻出来,然后轻轻抖抖身子,眨眨蓝汪汪的眼睛,趴在了毛巾上。

沈延卿站在门口往这边看,猫也正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怔了怔,心底一软。

这只猫真漂亮,软软的,毛发长又蓬松,肯定很好摸。

“母猫?”江汨罗摸了一下它的脊背。

主人嗯了声,“母的,妞妞,两岁,它绝育了的。”

“两岁了……它吃东西吗?”江汨罗挠挠它的下巴,问声问道。

主人点点头,“吃,它吃和喝都还挺好,我还特地喂了它一点水。”

说到这里,本来趴着的猫咪动了动,想要站起来跑走,被江汨罗一把按住,主人又道:“它胆子有点小。”

江汨罗笑着捋捋它的毛,“哎哟,有点点胖啊。”

可能是她的神态很淡定,主人这时也放松了一点,“它是胖,十五斤了,刚刚量的。”

江汨罗伸手去摸妞妞的肚子,它开始不安分的要走,主人看着它,“妞妞,听话,让医生摸一下,听话。”

江汨罗为了把它带回来,说声别跑,就单手托着它往回缩手臂,结果被它一压,忍不住哎呀一声。

“还真是压手,沉甸甸的。”

“它很重的。”主人笑道,也摸了一下它的头,“居然要逃跑,太丢脸了,太不给面子了。”

江汨罗在丁洋的帮助下固定住了妞妞,开始给她触诊,听主人说:“我下午摸它,好像也没太多尿。”

“对,是没多少尿。”江汨罗松开手,点点头,坐回椅子上。

“它也没有滴尿,所以我不知道它是什么问题。”主人叹了口气。

江汨罗开始在电脑上打字,然后回身对主人道:“它现在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你也先不用这么着急,还没到非要做检查的情况,你觉得呢?”

主人点点头,她就又道:“我现在是建议你回去继续观察,如果它明天要是一天还没有尿,并且你可以摸到它的膀胱比现在还要肿大,那就基本可以确定是尿闭了,这种情况就跟人一样,得把尿路畅通,采集到尿液以后做尿检,好吧?”

“好的好的。”主人赶紧又点头。

布偶猫这时换了个姿势,面对江汨罗趴着,她低头亲了一下它的头,笑道:“我们先不急,再观察一天,好不好?最好你今天晚上自己就尿了啊。”

丁洋在一旁打开了航空箱,跟出来时的艰难不同,这回它很主动的走了进去,江汨罗站起来,“回去还是多喝水,然后想办法给它接一点尿,有的话,然后过来做个检查。”

“好的好的,要是能接到尿,我就把尿送过来做检查。”

主人又谢了两次,这才提着航空箱走了,面上表情也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松了口气。

沈延卿似乎又回到了昔日自己在门诊面对病人的光景。

有先心病患儿的家长带着孩子过来,小朋友乖巧的坐在凳子上,又或者胆怯的缩在家长的怀抱里,睁着或是懵懂或是早熟的目光看他,面色苍白,唇色紫绀。

他总抱歉的告诉他们,自己并不主攻先心病,然后给他们推荐医生,“希望你们能尽快去找他,早点治疗,早点恢复健康。”

他们来时同样紧张,走时仍旧紧蹙眉,也许唯有听到医生说手术顺利,才会露出笑脸。

他见得更多的,是主动脉疾病过来的病人,他们很多来的时候是由急诊收入,就像七个月前改变他今后一生的那个病人,主动脉夹层。

可是这一切,都好像走得很远了。

江汨罗转头看见他有些怔怔的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三盆花,一时失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喂,回神啦!”

她的声音柔和,还带着刚才跟猫咪说话的笑意,沈延卿一下就回过神来。

又有些不好意思,为自己的失态。

他好像总是在她面前维持不住自己一贯的淡定和从容。

“不觉得重么?”江汨罗伸手接过他怀里的花盆,摆了一盆在窗台有阳光能照到的地方,然后问,“这盆叫什么名字?”

沈延卿看了眼花盆,“这盆是果汁阳台,橙色大花微月,单花花期比较长,重瓣,而且有淡淡的香味,照顾起来也很容易,属于入门级别的品种。”

江汨罗点点头,又回头看另外两盆,再抬头看他一眼。

还没问,沈延卿就道:“这盆是金丝雀,也叫富贵金丝鸟,花不算很大朵,但花瓣特别多,花是金黄色的,有点事特别抗病,耐修剪,勤花,很容易开出爆盆的效果,看起来很漂亮,所以很多都喜欢。”

“另外这盆叫繁星天荷,花是粉红色的,比较小,形状也很特别,花瓣是尖尖的,看起来有点像荷花,花开很多,一个花枝上能开十几朵,盆栽放在阳台,开花了也很赏心悦目。”

“不过这盆还没长成,你今年可能看不到。”他最后道。

江汨罗点点头,看了一眼他微颤的右手,又问了句:“你不觉得重么?”

沈延卿愣愣,然后点点头,“是有些重,不过还好。”

他最近几个月都在认真锻炼,右手恢复得慢,只能用一半的力气,但左手臂力却更甚从前,他刚才就基本都靠左手在用力,右手更多是托着花盆不叫掉下来。

江汨罗闻言有些疑惑的瞪大眼,柳叶眼里闪出好奇,沈延卿瞥了一眼,立刻又垂下眼睑,“照顾它们的方法,还有可能以后还要给它们移盆,我晚点整理好发给你。”

“……多谢。”江汨罗觉得有些头大,照顾自己和两只猫就算了,现在还要照顾花了。

沈延卿送完花,本来是要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偏没有走。

江汨罗看看时间,干脆道:“再麻烦你一下可以么?帮我搬到别上去。”

顿了顿,她笑着继续道:“为了答谢你,我请你吃饭?”

沈延卿心里想拒绝,毕竟花本来也不是他送的,他不过是帮封悦跑个腿罢了。

可出口就是:“好啊。”

说完自己就先愣了愣。

直到他和江汨罗在一家日料店坐下,也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呢?

就这么缺一顿饭???

“这家店还不错,听说店主是去东京学厨回来的。”江汨罗笑着道。

她坐在他的对面,手撑着下巴,姿态闲散随意,在日式装修暖黄的灯光里,眉眼间散发着惬意的气息。

沈延卿不由自主的抬头打量她,觉得有些新奇。

这又是一个不一样的江汨罗。

“这里茶泡饭是镇店之宝。”她笑着戳戳菜单。

沈延卿是第一次来,当然都听她的,“那要两份,你一份我一份?”

说得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分糖果似的,江汨罗忍不住在心底偷笑,目光从他的额发上往下滑,划过青年因为认真思考而微微抿起的嘴角。

脸孔线条清隽,又利落,隐约还有些少年气,穿着白色的衬衣,是那种念书时会被许多女生偷偷喜欢的少年模样,实在看不出他已经过了三十岁了。

不过眉宇间的确没有丝毫生涩,只有沉静和练达,似乎经历过许多故事。

“刺身拼盘和天妇罗拼盘,要哪个?”沈延卿抬头问她。

江汨罗收回发散的思绪,仍旧托着下巴,笑着反问他:“为什么不能都要,沈先生,你还是小朋友吗?”

成年人,当然是都要啊!

语调里的笑意和调侃让沈延卿忍不住眨眨眼,心说我还不是想替你省钱,既然你不稀罕,那就算了:)

点了单,沈延卿喝了口乌龙茶,觉得有些不方便,于是解了衬衣袖口的衣扣,一丝不苟的把袖子挽到肘弯。

露出了他紧致结实的小臂,和右臂上蜈蚣似的伤疤。

江汨罗的目光一顿,忍不住咦了声,这一声惊讶很轻,也很短促,但还是被沈延卿听见了。

我想牵你的手

  • 作者:山有嘉卉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10.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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