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怎么会有人将真实的自己藏得那么滴水不漏,如此矛盾,却又理所当然。

江汨罗全然不知自己的真面目被沈延卿发现了,随意的点点头,看着他抱着初七转身走远,这才又回到茶水间的人群里。

手术后的初七恢复得很快,前两天有些无精打采,但胃口尚可,过了第三天就开始正常起来,到处乱跑,大吃大喝,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狗生无法留下后代。

这之后沈延卿只在初七术后一周回去复查时见过江汨罗一次,检查过后确定初七没事了,江汨罗也没有跟他多说什么。

那天她很忙,似乎是为了救助一只被人恶意虐待的小猫,他离开诊室之前听到丁洋过来告诉她手术室准备好了。

直到他带着初七离开医院,也没有再见到江汨罗。

他们之间就是病宠家长与医生的关系,交情淡淡,他也不是那种会主动和人交往的性子,与江汨罗更是无话可说。

沈延卿逐渐淡忘了那个脸孔冷清面无表情的江汨罗,投入到规律又枯燥的工作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医院已经开始做准备要更换信息系统,巧合的是,这次要更换的系统出自延洲科技。

沈长河算盘打得嘀呱响,“延卿啊,费用这方面,能不能便宜一点?你也知道,咱们医院的开支很大,药品和耗材加成都取消了,也挣不到几个钱……”

不停的诉苦和哭穷,就是想省点钱。

身为延洲科技的二老板,沈延卿的权利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可是他也不愿意叫他爸轻易得逞。

于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来,要和他谈判,“沈院长,您也理解理解我们啊,我们小公司,小本经营,也很不容易的,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呢,现在生意不好做……”

诉苦谁不会?

沈长河:“……”我听到了什么???你们一个系统卖一次一千多万,还说生意难做???

容城那么多医院用的不是你们公司的系统???

但沈长河还是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儿子,我跟你买东西,要是一点优惠都没有,我面子往哪儿搁?”

他向来对沈延卿严厉,没想到这会儿为了给医院省钱,倒也能屈能伸,示起弱来。

只是公司到底是周洲做主,当年他和沈延卿创业,凭借着医学院校出身的优势,从做医疗信息系统起家,顺利的卖出第一个挂号软件,然后是药物信息查询系统、阅片系统一个个单卖,再到现在基本成套系统中标。

从单纯的电脑端,到电脑和手机的互联互通,并且提供个性化的定制,不到十年,周洲已经带着延洲科技包揽了容城大小医院的信息系统升级业务。

他才是当仁不让的决策者,沈延卿一个二掌柜,懒得想那么多,安安心心的当技术工就算了。

不过沈长河好说歹说,最后还是便宜了不少,堪堪一千六百万,卖一个系统,还终身保修,只要有问题,延洲科技就会派工程师来调试,还要给本院的职工做培训。

沈延卿想想,再怎么说公司都是亏了的,毕竟后面买电脑和电脑系统的钱不到延洲的口袋里。

签完合同,三月已经到了下旬,新的系统要到六月份才能安装启用,沈延卿索性先不管,转头专心处理起手边的工作。

有台血透机坏了,被血透中心送回医工部的器材租赁中心,沈延卿去看过,确定是泵头和电机老化造成的流量控制失常,要联系厂家来更换零部件。

日子就这么过得普通平常,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豪庭雅墅见到江汨罗。

这天是周六,封悦所在的高中放月假了,她不用去上班,于是在家休息。

她在后院里浇花,沈延卿带着初七来帮忙,母子俩聊着天,她忽然说了句:“昨天晚上我见着隔壁李家的太太,她说他们家的阿布今天要安乐死了。”

李家的阿布是只拉布拉多犬,已经十八岁了,沈延卿还记得自己上中学时它刚被抱回来,李家人有多宝贝它。

可是再怎么精心照顾喂养,它也到了风烛残年,难免有病痛。

“它都十八岁了。”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封悦也有些难过,“是啊,说起来他家阿布可真是个乖狗狗,特别通人性。”

“当初还是他们推荐我带初七去的仁心呢,说阿布就一直跟杨院长看的,每半年就去体检一次,查出肾衰竭,尿血了,唉……到底是老了……”

沈延卿沉默,他第一次想到,终究会有一天,他也可能面临这种事,很有可能初七也会得病,然后离开他。

哪怕不得病,它也会老死,人类和动物之间,生命的长度实在不对等。

他会有很多个宠物,可初七只有他。

一种淡淡的心酸和惆怅悄悄地蔓延上心头,他低头看看小傻子一样的初七,温柔的喊了他一声,“初七,你要不要吃鸡肉干?”

“嗷呜——昂——”

回应他的,是初七兴奋的吼叫。它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

江汨罗提前一天接到了任务,要去豪庭雅墅给一户姓李的人家的拉布拉多犬做安乐死。

这只拉布拉多犬叫阿布,它很老了,在江汨罗认识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十四岁了。

它是只很慈祥的老狗,很温顺,服从性很好,做检查和喂药都不用操心,它的忍耐力也很好。江汨罗从它查出肾衰竭时开始,看着它一点点衰弱下去,从一开始走着来看病,到最后只能被主人抱进来。

它强壮的身体也一点点瘦弱下去,站着都颤抖,浑浊的眼睛已经快要看不见了,可它还是那么温顺,乖乖的趴在主人怀里,他忍不住哭的时候,它会伸舌头去舔舔他。

别哭,你可是个男子汉。

杨烨曾经跟江汨罗说过:“有的时候,不是我们在陪它们,而是它们在陪我们。”

阿布生病以后,李先生跟太太想了很多办法,包括杨烨,也找了很多熟人帮忙买药,国内的国外的都有,可是病就是病,不会因为你很虔诚的祈祷,它就退缩了。

“李先生和家人决定给它进行安乐死,阿罗,你去罢。”杨烨如是对江汨罗道。

他是否有别的用意江汨罗不知道,可是那一刻,她觉得面前这个面容和善的男人,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

她愣了愣,点点头,“……好。”

按照约定的时间,江汨罗在周六的下午三点左右抵达李家。别墅的客厅里,一家人整整齐齐,围绕在拉布拉多犬的周围。

包括他家八十多岁的爷爷,五十多岁的李先生夫妻俩,还有几个姊妹,和孩子。

靠窗的位置边,有个深蓝色小碎花的垫子,阿布就卧在那里。

“那是它最喜欢的小垫子。”李太太笑着告诉她,眼睛不停的眨,眼睫毛都湿润了。

她还告诉江汨罗,她来之前,李先生已经跟阿布说了两个小时的话了。

江汨罗点点头,嘴角轻轻的抿了抿,打开随身箱子,拿出麻药,给阿布注射了一支,这是为了减轻它的痛苦。

在她打麻药时,李先生在她身边,轻轻的同阿布说了一句:“你就要下去陪奶奶了,可不可以请你,下辈子还做我的狗狗?”

拉布拉多的头动了动,眨眨眼睛,似有水光弥漫。

江汨罗没有去看它,沉默着,在麻药生效后,迅速推了一管安乐死的药物。

李先生摸着它的头,安抚道:“乖,睡吧,睡着就不痛了。”

拉布拉多安静的闭上眼,平静的走了。

客厅的气氛很沉闷,江汨罗遵照他们的意愿,把阿布留给他们处理后事,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

临走前,对出来送她的李太太说了句:“它走得平静,不用再受苦,请您节哀。”

虽然是为了它好,但终究是他们主动结束了它的生命,心里难免痛苦和愧疚,可能会日日辗转反侧,不得安宁。

江汨罗叹了口气,需要治疗的,何止动物,还有人。

走出李家的大门,她意外的碰见了沈延卿,他正隔着围墙看出来。

“……沈先生?你住李先生隔壁?”

沈延卿点点头,也看一眼李家的大门,“阿布它……走了?”

既是邻居,那就肯定知道这件事了,于是江汨罗轻轻点一点头,嗯了声。

“……那、你节哀。”沈延卿说了句,又觉得不对,阿布并不是她的狗狗,于是连忙改口,“你别难过。”

他安慰起人来有些笨拙,和他的样貌很不相符。

却意外的让江汨罗想起他带初七去医院时的手忙脚乱,她勾了勾嘴唇,露出个淡淡的笑来,“难过?难过的不是我。”

“生死有命,它那么难过,现在不用受苦了,未必是坏事,如果是我,我会愿意安乐死。”

沈延卿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不担心这样会给家人带去痛苦么?

看一眼男人错愕的神色,江汨罗没有多解释什么,转身打开车门,上了车,风驰电掣般离开,只给沈延卿留下一个车屁股,和它卷起的落叶。

他觉得,又看见那个只在便利店才出现的江汨罗了。

回仁心医院的路上,江汨罗想起自己的童年,被同学说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明明她有对她视如己出的姑姑和姑父,他们还叫她野孩子。

他们药死了她养过的唯一一条小狗,黄色的土狗,表弟梁睿跟他们打了一架,从那以后,她再不养狗。

她很早就知道,要治疗的,有时候不是宠物,而是人心。

真庆幸,阿布有那么好的家人,它只是去陪奶奶了而已,有什么好难过的。

“沈先生真是莫名其妙。”她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江医生:这人奇奇怪怪的亚子。

沈主任:……我不是,我好心想安慰你来着=_=

江医生:……呀,没get到:)

第九章

江汨罗回到医院,已经接近傍晚,三月初春,早晚温差还有些大,空气里透出些春寒料峭的意味。

“江医生回来啦。”见她回来,孟菲菲打了声招呼,又低头去忙自己的工作。

江汨罗嗯了声,“院长在办公室?”

“在,刚才还问你怎么还没回来呢。”孟菲菲又抬头,笑着应道。

江汨罗闻言点点头,把医疗箱拿回诊室放好,就去了杨烨的办公室。

“杨院,我回来了。”她敲敲门,推开门走进去,见到林晨也在,就叫了声护长。

杨烨正跟林晨说着旁的什么事,见她进来就停下,笑着问道:“怎么样,第一次单独去给病宠做安乐死,还顺利么?”

江汨罗从业四年,此前只在医院里看过安乐死,最多给张裕翔打个下手,至于外出去客户家里给病宠安乐死,大多数时候都是杨烨亲自去的,这是他第一次指派江汨罗前去。

她点点头,“嗯,还挺顺利的。”

杨烨看着她,见她一脸平静,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于是也点点头,“辛苦了,你先下班回去休息罢。”

江汨罗哦了声,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林晨叫住,“阿罗,明天大家去阳山赏花哦,你也一起去吧?”

江汨罗微怔,转回身来,“……赏花?”

“是啊。”林晨笑得温温柔柔的,“春天要踏青的嘛,阳山的桃花开了,我们去散散心,顺便带上家里的毛孩子啊,你家初一和十五不见见亲妈么?”

“也是,那就……明天见。”江汨罗笑着应下来。

等她走了,林晨才问杨烨:“你为什么让阿罗一个人去给阿布做安乐?”

杨烨抬头看看她,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太太,你没发现,阿罗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么?”

他四十多岁了,几乎是能当江汨罗父亲的年纪,平日里都愿意把这几个小年轻当自家孩子。

他一个大男人都能看出的事,心思细腻如林晨,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没有跟爸妈一起长大的缘故罢。”

姑姑待她多视如己出,到底也不是亲生的,难免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江汨罗入职之初,林晨就跟她详谈过,本意是了解员工的家庭看看有无困难之处需要帮助,却没想到得知了她的身世。

杨烨又点了一下头,声音低低的,“她心里有事一直放不下,说不定哪天就垮了,我想让她学会怎么告别。”

宠物也好,人也罢,如果不得不离开,那么怀着爱和尊敬,让彼此都体体面面的说声有缘再会,未尝不可。

回忆和往事亦是如此,只有告别和放下,才不至于成为困住人的桎梏。

林晨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窗外,半晌说了句:“没关系的,她总会长大的。”

等到了一定年纪,很多事都会看淡,也就放下了。

江汨罗下班先去生鲜超市,她想起家里的肉干快要没有了,于是赶紧去买肉,又买了些蔬菜和水果,顺手在熟食区打包了一份盒饭,和半个盐焗鸡。

她住的小区离医院不算远,走路也就差不多半个小时,其他同事住得也都不很远,大家找房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医院附近的小区,因为这样方便有急诊能迅速到位。

小区的绿化做得很好,到处都绿草如茵,还有一片不小的草坪,江汨罗停好车,走过篮球场,只要再路过草坪转个弯就到自家单元楼楼下了。

“阿罗,阿罗。”突然有个沙哑的女声叫她的名字,“我在这里,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呀?”

江汨罗脚步一顿,转头去找说话的人,她躲得一点都不好,蹲在灌木丛边上,露出一截粉红色的身子,头顶着一段枯树枝,正背对着她。

“庆姐儿,我发现你啦!”江汨罗笑吟吟的走过去,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看,我真的捉到你咯!”

蹲着的女子转过身,仰起头,露出一张眼角生有深刻皱纹的脸,她五十岁了,还噘着嘴做小女儿状,拉着江汨罗的手晃了晃,神态天真。

“为什么……为什么我每次都会被找到呀?”

江汨罗替她拿掉头上的枯树枝,捡走树叶碎屑,“因为你每次都躲在这里啊。”

庆姐儿扁扁嘴,有些沮丧,片刻又理直气壮起来,“我是怕你找不到我会哭鼻子!”

江汨罗笑出了声来,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庆姐儿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庆姐儿今天吃了两碗饭!”她得意洋洋的对江汨罗道,“杜婶夸我了。”

说着她抽抽鼻子,四处闻闻,“……好像有鸡肉的味道,阿罗,你给庆姐儿买了吃的吗?”

江汨罗叹气,“是啊,给你买了饭,还有盐焗鸡,要不要吃?”

才怪,那本来是她自己的晚餐,现在好了,要给疯婆子庆姐儿了。

是的,庆姐儿是个疯子,她有遗传性精神分裂症,三十多岁时没了女儿就开始发病,两年前搬来这个小区,住在江汨罗家隔栋的一楼,据说是为了方便送医院。

她来的时候悄无声息,没什么人知道,直到有一天看护她的保姆没注意让她跑出来了,见了小孩就跟过去,大家这才知道小区来了个疯婆子。

疯婆子每天都穿着粉色的衣服,蓬头垢面,只在傍晚或者天黑以后才出来,到处乱躺乱钻,有时候在草坪,有时候在躺椅,有时候又蹲在树丛里。

虽然她从没主动骚扰过任何人,但也吓到了不知多少住户,有些租户还因此搬走了,惹得业主怨声载道。

“万一她精神病发作,砍人怎么办?精神病杀人不判刑的哎!”

“就算不发作,也很吓人的啊,啊呀我的租户都跑了,都没有愿意租了!”

只是后来不知道物业公司跟业主们都说了什么,过了一段时间,小区停车位扩建了,疯婆子也留了下来。

况且她也不是每天都出来的,一周出个两三次门罢了,严格来说,“并不影响诸位业主的正常生活,你们不喜欢她就绕道走好了。”

但很多人都有些软心肠,见她虽然有病,但不发作时憨憨的,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对来,又可怜她,偶尔有些胆子大的还跟她说两句话。

她的心智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快要五十岁了,却告诉别人自己才六岁,叫庆姐儿。

不能叫庆姐,要加个“儿”才行。

从此大家又改而叫她庆姐儿。

江汨罗起初并未注意她,她不怕她,但也不关心她,只是冷眼旁观着关于她的一切,有没有这个人,都不影响她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她晚上下班,经过这里时庆姐儿突然蹿出来,对着她就喊:“姐姐,我饿。”

一个快五十岁的阿姨叫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做姐姐,江汨罗当场就懵了。

随即开始怀疑,难道自己最近睡得不好加班太多,所以憔悴了?而且还是憔悴到已经七老八十了?

“……呃、我不是你姐姐。”她顿了顿,还是应道。

拽着她的庆姐儿固执的摇摇头,“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我姐姐,我们以前一块儿荡过秋千。”

要真的是那就见鬼了,她确定以及肯定以前没见过她,还一起荡过秋千……她们差那么多岁,荡得到一起去么?

“不是,我不是你姐姐。”

见她一口咬定说不是,庆姐儿茫然了一会儿,也点点头,“你不是姐姐,那你是谁?”

江汨罗还没说话,她就哭了起来,“我饿!庆姐儿饿……饿……婶婶不在家,庆姐儿没饭吃……呜呜呜……”

“……那你回家等你婶婶啊。”江汨罗无语的道。

然后庆姐儿越哭越大声,江汨罗被她吓一跳,这要是把别人都吸引来了,指不定说她欺负人呢。

于是赶紧把刚打包回来的一碗云吞面递过去,“别哭别哭,给你吃。”

庆姐儿智商有问题,当然不会怀疑她给的东西不好,有了吃的当即就破涕为笑,蹲在椅子边上就要狼吞虎咽。

江汨罗看着她蓬头垢面一副小乞丐的做派,叹了口气,终于有些心生恻隐,拉着她起来,“吃东西之前要洗手,还有,那边有桌子,不要蹲着吃,腿会麻的。”

庆姐儿乖乖的让她拉去小区用来浇花的水龙头那里洗手,然后坐在石桌旁。

吃完了还要跟江汨罗傻乎乎的笑,“姐姐,你真好。”

没吃晚餐的江汨罗觉得一阵胃疼,“……我不叫姐姐。”

“那你叫什么?”庆姐儿歪头。

江汨罗想了想,勉强道:“阿罗,你可以叫我阿罗。”

庆姐儿还是歪头,“阿罗,你真好。”

然后她的看护,一个也是五十多岁的阿姨就急匆匆赶来了,“哎哟,庆姐儿你怎么又跑出来了,都怪我去太久了,饿了吧……”

“阿罗给我吃了好吃的。”庆姐儿傻归傻,但表达能力却没问题。

杜婶赶忙道谢,江汨罗趁机问了,才知道庆姐儿并没有姐姐,“她是独生女,我在杜家三十多年了,没听说过她有姐姐。”

这天之后,庆姐儿就记得了她,每次出来溜达,见了她就会欢天喜地的叫她阿罗。

江汨罗也会跟她打招呼,有时候碰巧,会把自己打包回来的吃食送给她。

庆姐儿似乎是被她的家人遗忘了,江汨罗除了杜婶以外,没见过也没听她提起别人,她并不觉得意外,却觉得有些心疼。

“阿罗,春天是不是要来了?”她一边吃着盐焗鸡腿,一边问江汨罗,“我觉得花要开了。”

小区里种着月季和蔷薇,到了四五月份,它们就会争先恐后的盛放,极其繁盛美丽。

江汨罗笑着嗯了声,庆姐儿现在吃东西已经比刚开始要慢很多,也讲卫生了,杜婶甚至还特地向她道过谢。

“阿罗,昨天谢奶奶给我送了饺子,肉馅儿的,很好吃,你喜不喜欢吃饺子?”

“还行吧,你有没有谢谢人家?”

“没有,我没有见到她,是杜婶告诉我的。”

“那你改天见了她,记得说谢谢,这才是好孩子哦。”

因为她讲卫生了,小区里其他人看见她也不总是绕道走,有的人还会给她一点吃的,就像对小孩一样。

这样稳定和谐的环境,其实是有利于她的康复的。

江汨罗等她吃完,收拾好东西,送她回去交给一直等在单元楼门口的杜婶,然后回了自己家。

晚餐是简单的青菜鸡蛋面,清淡极了,还不如初一和十五吃的猫粮。

电视一直开着,晚上气温低,暖炉还开着,不过初一跟十五已经不像冬天时那样往暖炉边凑了,跟在她脚边打转。

她把用烘干机烘干的肉干装成小包装抽真空保存,然后把机器收起来,去洗漱。

夜很长,她躺在床上,想起白天给拉布拉多犬阿布进行的安乐死。

当时她看着它的瞳孔扩散,失去神色,最后她用掌心抚摸过它变硬的身子,这种感觉暴力而直接,就跟直接敲在心中的闷钟,砸到她窒息。

很多年前,她找回自己那条小土狗的尸体时,也曾经这么窒息过。

她叹了口气,看着天花板,伸手摁灭灯。

熄灯的那一刻,她忽然又回想起沈延卿当时看她的那个眼神,充斥了担忧,和没有说出口的安慰。

当时觉得他莫名其妙,此刻却又觉得有些窝心。

当时应该对他说声谢谢的,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初一:感觉妈妈不是很开心。

十五:那我去亲亲她^_^

初七:不见江医生的第一天,想她……

第十章

周日的清晨春光正好,江汨罗拉开窗帘推开窗子,听到屋外啾啾鸟鸣传来。

有几只珠颈斑鸠停在电线杆上休息,发出“咕咕”的叫声。

她看了一会儿,转身整理房间,然后打开卧室门,初一跟十五都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阳台门前梳理各自的毛。

听见脚步声,它们停下动作,动作整齐的扭头来看看,见到是她,便立刻站起来向她冲过去。

“喵——喵呜——”

“喵喵喵——”

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江汨罗弯腰挨个儿揉揉它们的头,“初一早上好,十五早上好。”

“饿不饿?妈妈给你们喂吃的,今天咱们出去春游哟。”她一边给它们放好猫粮,一边同它们小声说话,“你们想不想亲妈?今天带你们去见她好不好,还有三条,你们也好几个月没见了,还记不记得它?”

她说了一大堆,两只猫光顾着吃,一点反应都没给她。于是叹口气,拍拍它们的头,起身走了。

简单的洗漱,然后给自己煮了一碗鸡汤米粉,汤底是前两天熬的老母鸡汤冻成的汤块化的,浇头是榨菜丝炒肉。

吃完之后换了衣服,将两只猫分别装进航空箱里,一手一个提着下楼,在电梯里遇到楼上的阿姨,“小江今天带猫咪出门啊?”

“是啊,跟同事一起去阳山玩。”江汨罗笑着应了句。

阿姨哎哟一声,直说不错,“阳山的桃花开了的,我女儿昨天同男朋友去了,拍了照片给我看,老好看了!”

又说:“你要去的,顺道去阳山寺求个姻缘签,说不定今年就能交个长得帅嘴巴又甜还会赚钱,对你也好的男朋友咯。”

江汨罗笑笑没当真,哪有人什么都好的,再说了,人家样样都好凭什么轮得到她?

肯定老早就有对象了,说不定还英年早婚了呢!

把两个装着猫的航空箱放进车里,江汨罗一路上都不时关注它们的动静,路面有些颠簸,她担心它们会觉得害怕。

结果白担心一场,上路没多久它们就开始呼呼大睡,对坐车这件事适应良好。

到了阳山山脚下,江汨罗停好车,将两只猫放出来,拴上牵引绳,遛狗似的带着它们往林晨发过来的位置走,在售票处门口和大家汇合。

大家都养了小猫小狗,张裕翔家养的萨摩耶,林梦养的橘猫跟五一长得差点就一模一样,杨烨跟林晨养的狐狸犬,江汨罗看了一圈,没看到何洛洛。

“洛洛呢,她还没到?”

“阿罗你忘啦,今天洛洛值班,没空来。”张裕翔笑着应道,然后蹲下去撸初一跟十五。

初一跟十五满一个月后就跟五一分开了,之后没怎么见过面,除了绝育那次,江汨罗没带它们回过医院。

所以母子母女之间感情淡得可以,也就互相嗅嗅味道,确定对方没有敌意,能和谐相处不打架罢了。

“好啦,人齐了,这是你们的票,给,一人一张。”林晨从售票点兑了票出来,“我们走吧!”

阳山一年到头都有人来爬山健身,节假日人更多,山上还有座寺庙,逢初一十五要烧香拜佛的时候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和他们一样带着宠物一起出来散心的人不在少数,比如才走了不到十分钟就遇上的熟人。

“初七,阿姨,初七爸爸。”孟菲菲先看到沈延卿,率先打起招呼来。

听见她的声音,江汨罗扭脸看过去,就见一身黑白运动服的青年正牵着一只东张西望的哈士奇,正笑着看过来。

和他的视线一对,江汨罗就微怔,连他向自己点头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封悦主动叫她:“江医生,我们很久没见啦。”

“听说您最近工作很忙。”江汨罗回过神来,眉眼微垂,笑着应了句。

沈延卿这时走近过来,也同她问了声好,“江医生早上好。”

“早上好。”江汨罗抿抿唇,朝他笑笑。

封悦这时低头看见她脚边的两只猫,哎呀了一声,“江医生,这是你的猫么?好可爱。”

“有一撮黄毛这只是初一,像大橘这只是十五,都是五一生的。”她解释道。

封悦弯腰去逗猫,沈延卿一开始还担心它们不给陌生人逗,结果也不知道是因为主人在旁所以有安全感,还是天生胆子大,反正被撸了也没动静。

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乖乖巧巧的,只在被放开后甩了甩头,舔两下毛。

初七是不可能这么乖的,沈延卿乍一见这么听话的两只,也觉得好奇,笑着问江汨罗:“我能跟它们玩玩么?”

他的神色里闪过欣喜,沉静的眼睛里有涟漪起伏,江汨罗不忍心说不,于是干脆大方的把牵引绳递了过去,“好啊。”

沈延卿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大方。

“谢谢。”他伸手去接江汨罗手里的牵引绳,交接时难免有些触碰,他的指尖轻轻划过了她的掌心。

指尖在她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柔柔一划而过,如蜻蜓点水,也一触即分。

沈延卿却怔了怔,有些微愣,心尖莫名微微一动。

“……沈先生?”江汨罗跟他说了句话,却见他忽然发愣,觉得有些奇怪,便提高声调又叫了一声。

沈延卿立即回过神来,有些赧然的不敢看她眼睛,“……呃、还有事么?”

江汨罗不知道他怎么了,哦了声,重复道:“我说,让你把初七交给我,不然你一个人又带猫又带狗的,万一跑脱了怎么办?”

初七到底是只哈士奇,再怎么乖巧不闹事,品种天性里的活泼爱热闹总有的,万一它兴奋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延卿赶紧把初七的绳子递过去,这次他们的手又碰到了一起,奇怪的是,这次他没觉得哪里异常了。

不由得偷偷松了口气,看来刚才的感觉应道只是错觉。

这么一想,又有些隐隐约约的失落油然而生。

一行人结伴向山上走,封悦和林晨他们走在前面,孟菲菲和江汨罗走在后面,可没过多久,大家就走散了。

江汨罗发现的时候,身边只得沈延卿一个熟人了。

“他们好像走到前面去了。”沈延卿抬头张望片刻,对她道,“要追上去么?”

江汨罗想了想,摇摇头,“算了,到山顶就会见到,追的话太危险了。”

我想牵你的手

  • 作者:山有嘉卉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7.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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