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呃——”谁叫我昂?

梁睿回过头,继续严肃的问:“然后呐,别跟我说你们互相一见钟情啊,别人我不知道,我姐绝不可能!”

“除非你是只很漂亮的猫!”他说着,咻一下,把目光化成小刀扎向沈延卿。

江汨罗闻言立刻喂了一声,瞪他一下,目带谴责,你这样我不要面子的么!

“我当然不是猫,猫没有我这么坚持和真诚。”沈延卿失笑,然后大略说了一些他和江汨罗的事,当然,没说他们是怎么住到一起的。

梁睿也没想到问,他不知道向来稳重的姐姐也有酒后大变样儿的时候,要是知道,肯定要骂沈延卿趁人之危。

“那我们家的事,我姐的……你都知道了?”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屏着呼吸,紧盯着沈延卿的脸。

沈延卿点点头,笑容不变,“她的事我都知道,我的事她也都知道。”

我还知道你不知道的嘻嘻嘻:)

他最后这句没说出来的话通过表情传达给了梁睿,小伙子气得脸鼓鼓的,“什么鬼……明明我们才是一家人。”

江汨罗乜了一眼身旁这人,看到他眼底略显恶趣味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这是逗他玩儿呢,顿时一阵好笑。

刚要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就见他一拍桌子,瞪着眼睛凶巴巴的对沈延卿低吼道:“我告诉你,要是敢欺负我姐,少了一根头发,我都找你算账!我不怕的!”

放起狠话来认真又严肃,很像模像样。

沈延卿没有兄弟姐妹,梁睿在他心里就和自己的弟弟差不多,他一面是爱屋及乌,另一面是羡慕江汨罗有弟弟如此维护,望着他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好,欢迎你的监督。”

他的态度很好,梁睿找不出继续敌视他的理由,但猛然间发现姐姐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又憋屈得很。

小的时候,妈妈说姐姐始终是要嫁出去的,所以她要学会养活自己的本事,而他呢,也要努力,不能成为姐姐的拖累,要能给她撑腰。

那时候他小啊,拍着胸脯说:“那我姐嫁给我,就不用走了啊,绝对没人欺负她!”

大了才知道说这话的小孩儿有多幼稚可笑,他知道姐姐终有一日要离开家,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他也一样,他们会渐行渐远,但那些在漫长岁月里彼此扶持互相打气培养起来的感情,让他不舍。

眼看着他的情绪低落了下来,江汨罗叹了口气,她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梁睿结婚了的话,她也会难过的吧,毕竟以后,他就不只是维护她一个了呢。

“今晚要不要回公司加班?不用的话,留下来和我一起吃饭吧,顺道在这儿住一晚?”

最后一个问题她是看着沈延卿说的,沈延卿意会,立刻接着她的话道:“小别墅有房间多的。”

这里的小别墅别看面积都不大,但一栋却可以住一大家子人,房间是肯定不缺的。

梁睿这会儿倒有些扭捏了,“这……不太好吧,你跟姐夫二人世界什么的……”

舍不得姐姐归舍不得,改口倒很快。

沈延卿被他一声姐夫叫得心里熨帖,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不要紧,你们姐弟俩应该也很久没一起吃饭了,还有初一十五,我听你姐说除了猫粮其他东西都是你买的?”

“那是,我姐的猫就是我的猫。”梁睿得意洋洋,“姐夫,你是不是觉得它们特别可爱?”

沈延卿刚应了声是,江汨罗就打断道:“行了,先安顿下来再继续聊罢。”

于是几个人就一起往外走,一路上都遇见来吃饭或是散步的游客,月下的荷塘一派恬淡的宁静,有风吹过,吹动了高出水面的荷叶,晃动时婆娑婀娜,让江汨罗想起,“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沈延卿轻笑,“这里的荷花其实很有名,因为有很多名贵品种,明天带你来认认。”

“喵——”

“啊——喵呜——”

背后传来两声猫叫,江汨罗一回头,就看见初一十五已经被梁睿放了出来,不由得说了一句他:“你真是闲的,现在放出来,玩得不肯走了,我看你去吃屁。”

“我这不是怕它们在里头太闷了么。”梁睿辩解道,一边拿牵引绳给它们系上。

其实它们出来之后都很乖,会安安分分的跟在主人脚边走,挂个绳子是为了以防万一。

初七凑过来,和它们互相碰碰脑袋,然后一起走。

沈延卿订的这套别墅紧邻着水边,拉开窗帘看出去,水塘里的荷花一览无遗,还可以看见远处造型古朴大气的其他建筑,比如饭店屋角上蹲着的鸱吻,在夜色和灯光掩映下若隐若现。

后方的山峦层层叠叠,在灯光下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沈延卿道:“走罢,一会儿十点左右有演出,再不去吃饭就赶不上了。”

“演出?什么演出?”江汨罗跟着他一起往外走,好奇的问道。

“这个我知道,他们每年暑期和冬天,都会请昆剧团的演员来演《红楼梦》。”梁睿抢着回答道。

江汨罗又问:“为什么只有这两个时间段有演出?”

这个就只有沈延卿知道了,“因为是旺季,夏季天热,人们愿意来避暑,冬季此地风景优美,尤其下雪时,大家又愿意来赏雪,你别忘了还有春节,辛劳一年可不得犒赏一下自己和家人么。”

“年夜饭就可以在这里吃,租个小别墅,一家人住在这儿,有吃有喝有玩,多好,说起来......”他顿了顿,看一眼江汨罗才又继续道,“明年过年你想来的话我提前预定?”

这话暗示意味太强烈了,江汨罗都不好意思接,倒是梁睿道:“这我来订就好了,而且年夜饭还是得回家吃,过了初三再出门罢。”

被他蹶了一下,沈延卿也不在意,点点头,“也好,到时候咱们两家做邻居。”

梁睿:“......”谁要和你做邻居了?!

因为梁睿来了,他不爱吃西餐,江汨罗和沈延卿放弃了之前的打算,改吃中餐,要了好几道云南菜,俱是色香味俱全,清新美味又开胃,莫了要一杯冷泡茶,薄荷的清凉直冲四肢百骸,长叹一口气,晃悠着去露天小剧场。

今天演第八回 ,“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台上演员唱腔身段皆婉转优美,江汨罗渐渐就看出了神。

相较于这边从始至终的闲适轻快,沈长河和杨嘉达那头明显要凝重许多。

在沈长河向杨嘉达展示了儿子女友的照片之后,杨嘉达的面色就变得不太好,“......老沈,我们去书房。”

沈长河没反应过来,笑着顺着他话道:“是不是又从哪里淘了宝贝回来啊,不会又让人骗了吧?”

一边调侃他,一边起身要和他一起去书房,苏秋从厨房探出个头来,“干吗去啊你们,马上就要吃饭了。”

“你别管,今天开饭时间延后。”走在前面的杨嘉达沉声说了一句,似乎有不善的情绪在努力压抑着。

沈长河这时发现不对劲了,不等进书房,就问了句:“到底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杨嘉达拉了进去,门嘭的关上,咔哒一声,从里面反锁了。

沈长河一愣,疑惑的看向老友,“老杨......”

“老沈,你还记不记得陈深?”杨嘉达有些粗暴的打断他没说完的话,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沈长河愣了愣,随即瞳孔微微睁大,“你是说......她就是......”

“对,她就是当年我托你从汨罗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杨嘉达苦笑,“我没有想到我们会再见,你知道的......陈深他......要不是当初我不够果断,陈深就可能不会暴露,也就不会......”

当年的行动,杨嘉达还只是青浦分局的一个副局长,负责一个代号“猎狐”的抓捕行动,目标是一个盘踞深山多年制造毒品并在容城等地销售、且与国外势力有着深度勾结的犯罪团伙,江夙生接受组织安排,化名陈深潜入对方内部,他凭借着机警和伪装,很快取得了其中一个小头目的信任,逐渐打入内部。

在短短的时间里,江夙生就给组织传回了大量的情报,帮助组织捣毁了他们好几个小型的窝点,很快就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要是没有叛徒,条子怎么可能一抓一个准?查,必须严查!

在他们发生内部的时候,组织上认为收网的最佳时机到了,于是在一个深夜开始行动,兵分几路,其中一路是去他们的一个地下工厂,江夙生会在那里和他们里应外合。

本来这个是最十拿九稳的,却偏偏是在这里出了问题。其中一个刚加入队伍的警员竟然因为失误,碰翻了他们放在门口的空油桶发出声音,被闻声赶来的犯罪捉住成了人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对方见警察越来越多,干脆朝人质的腿上开了两枪,顿时血流如注。

这时负责行动的杨嘉达原本改果断下令击毙犯罪分子,但他却犹豫起来,如果能捉活的审问出更多的消息呢?要是能通过劝说的方式......

但对方却不愿意给他时间犹豫,抬手就对准了人质的头,准备给他来个一枪爆头。

就在这紧急关头,苦等不见人来接头的江夙生赶来了,一冲一撞,将对方的手撞歪了,子弹从人质的脸上擦过,开枪的人也被他扑倒在地,警察一拥而上。

这一撞,救了人,同时也让他暴露了卧底的身份,如果你不是叛徒,你帮那些条子做什么?

经此意外,行动表面上成功,因为捣毁了最大的制毒窝点,但实质上是失败的,因为杨嘉达知道,最大的幕后黑手没有抓到,而江夙生也被迫开始了逃亡生涯,生死不知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梁睿:我觉得裙带关系不好,后来发现……真香。

阿罗:???

梁睿:只要公司不倒闭,裁员就不会轮到我。

沈医生:……是个被社会毒打过的成年人了:)

第八十九章

杨嘉达还记得, 在江夙生下落不明后,组织一直找不倒他到底去了哪里,而同时又发现有另一拨人在找他, 那就是当时有名的修会。

修会是他们最早盯上的一个涉黑组织, 但却苦于找不到有力证据将其彻底捣毁。

沈长河记得这事,“当时传言修会的大小姐和人私奔了。”

“传闻如此,而事实也是这样,江夙生失踪了, 她也失踪了,所以修会打着寻找大小姐的旗号四处活动, 而三年后, 江夙生的消息终于传来,是因为修会的大小姐回来了。”

杨嘉达回忆到这里, 就和沈长河之前知道的一些事重叠了,“所以你们才请我去了汨罗?”

结果沈长河千里迢迢赶到汨罗,动用了有关部门的力量, 也没能找到江夙生的踪影,唯一的可疑之处, 是福利院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江夙生在出任务之前,曾经留下过自己的DNA数据,为的就是防止哪天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回来,结果尸首是没找到,却帮他找到了他的女儿。

但当时的技术并不发达,所以孩子的母亲到底是谁,没人知道。

江汨罗被暗中送回江家,此后他们或许是为了保护江家的安全,又或许是时间太久大家已经忘了, 总之,没人再提起过江夙生,沈长河也就不知道关于江夙生之事的详细因由,直到今天。

连杨嘉达,也是因为杨明隐病重时的一个心愿,私下调查这位女同学事时才发现,原来她就是江夙生那个女儿。

“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答应阿隐的要求,这是我能光明正大照顾她的唯一理由。”杨嘉达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疲惫。

这是埋藏在他心里几十年的事,不止一次午夜梦回,觉得愧对故人。

他伸手想摸口袋里的烟,却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正在戒烟。

沈长河听完他说的这些事,眉心蹙起来,“当年修会的大小姐......”

“杜海棠,现在的杜氏集团董事长杜明的女儿,被找回来后就一直深居简出,没人见过她,传说她疯了,九年前因精神病发作放火自焚而亡。”

杨嘉达看出了他的疑问,干脆地回答道。

当年的修会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和洗白,已经成了今天体量庞大的纳税大户杜氏,杜明还成了知名慈善企业家,谁也不会轻易想到他曾经是个喊打喊杀的帮派老大。

只有杨嘉达还在关注着当年的事。

二十多年过去,当年涉及的那个境外组织早就因为行事过于高调而在一次国际联合行动中被连根拔起,杜氏也一直很安分,直到十年前旗下会所鸿海国际被扫黄打非专案组查封,才又被盯上。

鸿海国际曾是容城最大的销金窟,因非法组织卖淫赌博、容留他人吸毒等一系列违法行为被相关部门查封关停,同时下马的还有时任容城公安局的局长,杨嘉达正是在这件事后去掉了头上的副字。

那之后,杨嘉达一直很想抓到杜氏的马脚,但这次杜明比当年更加谨慎且老奸巨猾,一点缝隙都没留给他。

鸿海国际出事五年后,魅色开业,并迅速成为容城新的销金窟,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它已经成为了鸿海国际第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他们知道江汨罗的存在么?”沈长河忽然想到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杨嘉达的面色一沉,“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是,杜明准备要将她认回来。”

沈长河闻言一愣,随即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

杜明这是要做什么?一个外孙女,因为血缘关系要认回去无可厚非,可杜氏做的什么生意他难道不清楚?这样把江汨罗认回去,到底是真的为她好,想把东西都给她,还是另有目的?

谁都知道杜氏现在的总裁何固熙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地位稳固,江汨罗回了杜家,要不要争,争了能不能争得过,不争的话何固熙会不会愿意放过她,都是未知数。

而且沈长河明白,杜氏既然已经进了有关部门的眼里,这次是真的要扳倒的,既然如此,江汨罗一直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她毕竟无辜。

“要不然……”他想了想,“让延卿跟她马上结婚算了,反正封悦也喜欢她。”

他是一片慈父心肠,想着既然已经是儿子的女友,又是个无辜的孩子,就该保护着,没必要让她回杜家去,毕竟结婚以后跟婆家住也是应当的。

可杨嘉达不是这么想的,他比沈长河要清醒许多,“组织经过研究觉得,如果她能回到杜家成为我们的卧底……”

“荒唐!”他的话还没说完,沈长河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顿时刷的站了起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明知道她是无辜的,还……难道就不怕她出事么?”

杨嘉达也站了起来,和他对视着,“我也不愿意让她去,可是这是目前最快捷最可行的办法。”

“她是无辜,可谁不无辜?那些死了的兄弟,那些被毒品害得家破人亡的人,那些失足的姐妹,谁不无辜!?杜氏不倒,怎么对得起他们!”

为了钱,为了片刻脱离现实的虚幻的愉悦,那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禁毒,就是在刀锋上行走,他们要面对凶恶的毒贩,冒着死亡的危险去拼搏,在这份责任的同时,他们将自己和家人的安危全都押了上去。

他们不能露脸,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在做什么,不能陪老婆孩子去逛街去游乐场,出任务时也不能随身携带家人的照片,因为这些举动,都可能给他们带去死神的屠刀。

江汨罗的父亲江夙生就是其中一员。

可是她的身份又实在特殊,“你们怎么能确定她不会因为血缘关系最后偏向于杜明?这太冒险了,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就算江汨罗最后选择了杜氏,那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们是血亲。

杨嘉达犹豫半晌,摇摇头,“不会的,她是江夙生的女儿。”

沈长河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呢,她答应你们了,你们怎么保护她?万一行动失败,她怎么办?就算行动成功,你们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那是要她亲手将自己的外祖父送进大牢!”

他的问题一下就将杨嘉达问住了,他们所有人,都只觉得这个主意实在好,因为这样一来,江汨罗就会是他们在对方组织中最接近核心的一个线人,而且她的身份特殊,轻易不会受到怀疑。

却从未想过沈长河刚才提出的这几个问题,他们想到很多,包括如何行动,即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他们忘了,江汨罗不是警察,她就是个最最普通的女孩子。

面对亲情和正义的拉扯,会有所顾虑,会害怕,会难过。

面对从未见过的奢华与纸醉金迷,她也可能迷茫,甚至迷失方向,最终不能自拔。

看着杨嘉达沉默下来,沈长河转身就要走,“在你们没有拿出完善的方案能保障她的安全之前,我坚决不同意这个提议。”

“你们大可以试试,看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多年好友,第一次如此不欢而散。

沈长河从他的书房出来,撞上来叫他们吃饭的苏秋,“可以吃饭了......”

“我就不吃了,还有点急事,先走了。”说完,他匆匆离开,留下苏秋在原地错愕。

翠湖山庄的露天戏台上,演出已经渐至尾声。

江汨罗昨晚值班没睡好,今天又忙了一天,这会儿已经看得有点累了,索性头一歪就靠在沈延卿肩膀上,眯着眼儿听演员的台词。

恰好是宝钗要看宝玉的那块玉,“成日家说你的这块玉,究竟未曾细细的鉴赏过,我今儿倒要瞧瞧。”

可等再回神,就已经是“请听下回分解”了,这中间到底讲了什么,黛玉半含酸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竟一点印象也没。

“我睡着了么?”她仰起头问沈延卿,有些茫然。

“是啊,你睡着了。”沈延卿望着她因为困倦而显得有些呆滞的眼睛,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

尤其她软着声音同自己说话时的模样,让他想起总是很爱撒娇的十五,又软又萌,他想把她揣进衣兜里。

可惜不行,于是他只好低头亲她一口,不够,又亲一口。

江汨罗乖巧的由着他亲,又有些遗憾的啊了声,“我都没看到后面讲什么。”

“后面就是黛玉也来探望宝钗,见他俩在一起,不高兴了,借着丫头送手炉奚落了他们一通,宝玉很郁闷,喝醉了酒,回到自己的住处,将李嬷嬷骂了一通......你记得李嬷嬷?”沈延卿给她讲着戏里的内容,又怕她分不清谁是谁。

江汨罗点头,“记得,宝玉的奶娘。”

“嗯,然后就到秦家领了秦钟来贾府,等着一起读书。”

这时候戏已经散了,三人一路走出剧场,沈延卿跟江汨罗走在前面,窃窃私语,梁睿走在后头,低头跟兄弟发信息抱怨:“我要是知道我姐跟我姐夫这么黏糊,我就不留下来了。”

兄弟劝他要么忍要么滚,他想了想,“不行,我不认命!”

信息刚发完,就听旁边走过去的几个人说要去吃烤串儿,梁睿顿时灵机一动。

他抬起头,冲着前面的背影喊道:“姐,吃串儿去不去?”

江汨罗整被沈延卿牵着走,握在一起的手晃来晃去,听见这话动作停了停,眼睛一亮,“去!哪儿吃?”

梁睿一摊手,“不知道啊,我刚听路过的人说有,不过......”

他眨眨眼睛,不怀好意的看向沈延卿,“姐夫肯定知道的吧?”

“在餐厅的三楼和天台,有烧烤档口。”沈延卿闻声应道,“我还知道一会儿我们会路过一个小小的常用药物自助售卖机,可以买一包大山楂丸。”

才吃了晚饭多久,又吃烧烤,也不怕撑得慌。

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梁睿的脸上,让他有些不由自主的心虚,没多会儿便移开了目光。

江汨罗这时已经说要去了,“不要紧的,少吃点就是了,去吧去吧,我都好些日子没吃了。”

大约是心情放松,她比在家时要活泼许多,给人的感觉都变了不少。

沈延卿舍不得叫她失望,温声道好,仍旧牵着她的手走在前头,梁睿跟在后面,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多余。

梁睿:“......”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讨好小舅子的???

翠湖山庄的景色宜人,天亮后梁睿回去加班,走之前再不说是要去挣钱给乖乖买玩具了,而是:“到时候能来这想住多久住多久!”

志向远大到不行,江汨罗替他理理衣领,没有打击他,“行,去吧。”

等他走了,沈延卿才带她去看荷花,原来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荷花有那么多,还都有自己的名字,有的叫汉宫春、翠盖华章,有的叫白雪公主、伯里小姐,很有趣。

经过周末的放松,江汨罗的心情好了许多,再回到原来的生活环境,也不觉得像之前那么压抑了。

转眼又是周末,沈延卿接到电话,说家里有些事,要回去一趟,江汨罗也没问是什么事,只道让他开车小心。

“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很快我就回来了。”沈延卿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头顶,“回来了咱们出去吃?”

江汨罗点点头,“行,你快走罢,别耽误正事。”

沈延卿走了没多久,她却意外的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的电话,不过那头的人却不陌生。

“江医生,我是杜明,有点事想跟你聊聊,不知道能否见一面?我就在你们小区门口对面的这家茶座等你。”

第九十章

阳光晴热的夏日午后, 咖啡店安静的包厢里无人打扰,江汨罗静静的坐在沙发椅上,怀里抱着红色的靠枕。

对面坐着杜明, 杜氏集团的董事长, 他们见过几次。

一旁坐着的是何固熙,他翘着二郎腿,垂着眼,手指间夹着手机, 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江汨罗想起第一次见到杜管家的情形,魅色灯光昏暗的走廊, 他喊了一声“大小姐”, 然后发现认错人了,他说抱歉, 她说没关系。

原来,那就是命运齿轮开始扭转的第一秒。

不,或许说, 三十年前那场穷小子和黑帮大小姐的私奔,才是命运开始改变的最初。

“我其实不同意你父母的事, 那时我不知道你的父亲叫江夙生,他叫陈深,耳东陈,深度的深,他在我的眼里,充其量只是个还算上进的不错的年轻人。”

“但他生了一副好皮相,没见过多少世面又被保护得太好的女孩子被他吸引,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

杜明一直觉得陈深利用了杜海棠,包括生下江汨罗这件事。

但他对江汨罗说的是:“你爸被人追杀, 逃走的时候其实没有想带她,是她一意孤行偷偷跟上去的,利用自己的身份帮他躲过了不少搜查。”

“到了汨罗之后,被一户姓贺的人家救了,她就假冒那家人在外地的外甥女,实际上和你爸是做了夫妻。”

“生下你……是她觉得,有了你的话,我就不会对你爸下手了,但是我找到她的时候,你爸已经死了,她整个人很不对劲,觉得带着你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暂时把你送去了福利院,打算过段时间再去接,结果……我去的时候你已经被人抱走了。”

“我之前不知道你离我这么近,要是知道,无论如何都会接你到身边,让你跟她母女团聚,也不至于……”

他说的话九真一假,但就那么点可疑之处,也被江汨罗发现了。

他什么时候重返过汨罗?不,就连他去过,都没人知晓,她打听来的消息,是说贺老头家的哑巴外甥女生产的时候就回自家去了,没有再回过汨罗,杜明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杜海棠和江夙生在生产之前就被找到,然后杜海棠被强行带走,生下她后被带回容城,而她被遗弃、江夙生的死都是杜家所为?

否则怎么解释一家三口会有一个死因成疑,而另两个天各一方?

“杜家的事不要掺和。”江汨罗没来由的想起杨烨对自己说过的话。

以及每次杜家来电要她去出诊时,他和林晨担忧的目光,其中的忌惮不似作伪。

杜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杜明又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出身杨家的杨烨都如此忌惮?

江汨罗的心里飞快闪过几个念头,仍旧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至少不要立刻就惊慌失措。

“后来呢?她被你带回来以后。”

她抿着嘴唇,脸色有些发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杜明想起了去世的那个女儿,他们像吗?不像,起码这个时候不像。

她更像陈深,哦,不,是江夙生,那个浑身狼崽气息不服输的年轻人,他曾经真的看好过他,谁知道他居然是个条子。

杜明在心里嗤笑一声,然后对江汨罗露出一个微微惆怅遗憾的笑容,“她后来抑郁成疾,就算我将你表哥接过来陪她,也无济于事。”

他说着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何固熙,何固熙听到这里显然愣了愣,然后抬头向江汨罗点了点。

杜明继续道:“再后来她就得了精神病,久治不愈,最后连和我们一起住都不愿意,也不肯见任何人,于是我将她安置在花园的一座小楼里,最后有一天,她玩打火机,点燃了纱窗,等发现的时候已经……”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呼吸有些急促,显然这段记忆让他觉得不堪回首。

“……节哀。”江汨罗想来想去,只有这两个字合适。

杜明笑了笑,叹口气,“都是九年前的事了,那会儿你多大?十八岁?”

江汨罗点点头,心里忽然出现一股怅然来,她从十五六岁就来了容城读书,一直试图寻找父亲的下落,原来和母亲也曾经离得那么近过,只可惜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她抿着唇,微微垂着眼,身上不自觉的露出抗拒的气息,杜明知道,她还是不信。

但没关系,他有办法让她信,“给我几根你的头发罢,三天后,不管是还是不是,我都会再来见你一次。”

他提出先做DNA鉴定,江汨罗的心松了一下,刚要喘口气,就听他继续道:“如果你的确是杜家的孩子,就必须回来,能明白么?”

“……什么?”江汨罗一怔,眉头皱了起来。

杜明眼睛微眯,“如果你喜欢现在这份工作,我可以给你开一个新的宠物医院,当然,我更希望你回到公司来,和固熙一起成为我的左右手。”

“好好考虑一下。”这是他跟江汨罗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他就很客气的结束了这场会面,江汨罗的脸色并不好,他最后的这句话其实已经彻底击垮她所有的镇定。

他是在要求她抛弃现在所有的一切,回到杜家,包括现在的工作,同事,朋友,那沈延卿呢?

她忽然想到这一点,忍不住有些手脚冰凉。他难道想以亲人的名义,插手她此后的人生?

江汨罗觉得这个想法荒唐又可笑,于是她抬起眼,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俩人,他们离得并不近,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杜明的背影有些蹒跚,她记得,他好像身体不太好。而另一个,则正当盛年,明明是他一首培养起来的接班人,但江汨罗却觉得,杜明不太信任他。

或者说,不如他说的那样信任何固熙。

正在这时,已经踏出包厢门的何固熙忽然回过头来,迎着江汨罗略带探究的眼,露出一个和气的笑脸来。

但那眼神里,又分明有一抹讥诮,江汨罗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因为她有时候也会这样看人。

当觉得对方是个傻子的时候。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她想质问,对方却已经不见踪影,徒留她坐在远处脸色铁青。

我想牵你的手

  • 作者:山有嘉卉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8.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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