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电话响了,接起来,是张裕翔的,“阿罗,快出来吃饭,今天护长生日说好了聚餐的,你跑那么快干嘛?”

“呃……”江汨罗微怔,有些赧然,“不好意思,我给忘了,给我个地址我现在过去?”

“快点啊,我们马上就出发了,到时候见。”张裕翔说完就急吼吼的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发过来一个饭店的地址。

空气很冷,呼吸进鼻腔里都觉得一阵冰凉,沈延卿带着初七回到家,松开绳子,看它跑进后院像往常一样自己跟自己玩追皮球的游戏。

看了一会儿,他起身去准备晚饭。

居住在豪庭雅墅的人家,几乎没有谁家是连个阿姨都没有的,唯有沈家例外,搬过来快二十年了,一直都是封悦坚持自己打理屋子,“咱们一家人掺和个外人进来像什么样子。”

只有过年前忙不过来才请几天钟点工,于是沈延卿学会了自己自己收拾屋子,自己做饭,自己打理花园,这栋小洋楼跟幼时居住的部队家属院没什么区别。

最后一个菜出锅,封悦跟沈长河一前一后的到家,“爸,妈,吃饭了。”

“哎呀,乖儿子辛苦啦。”封悦笑着拍拍他手臂,又问他,“初七怎么样,江医生怎么说?”

“说是病毒性感冒,开了点药。”沈延卿应道,脑海里闪过那位女医生靠在前台打哈欠时的模样。

有些许不自觉流露的慵懒,像一只犯困的猫。

听他这么一说,封悦松了口气,“还好问题不大,都怪我没注意到它不对劲。”

养一只动物其实并不容易,它们需要教育和驯养,人类会的病它们也可能会得,而且它们还不会说话,需要主人的时刻注意观察,“像小孩子一样。”

沈延卿嗯了声,换个话题,问封悦:“妈,您能不能跟学校领导说说,调去教非毕业班?您都五十多了,毕业班任务太重了。”

“这不用你说,学校都告诉我了,这是我最后一届毕业班,等下学期我就带高一去。”封悦笑着点点头,给他夹了一块盐煎鸡翅。

沈长河抬头看了他一眼,“别光说你妈,你呢?还没想好?”

沈延卿出事已经七个月了,受伤的右手伤口已经愈合,有后遗症,还在每周两次复健,或许用上很久他的右手也恢复不到从前的灵活度,却也基本不影响他现在的工作和生活。

可是出事之前安排的一切,进修,甚至是可能到来的婚事,都被取消,再也不可能回来。

沈延卿的目光恍惚一瞬,又低下头去,“想什么,现在这样不挺好么,不愁吃不愁喝的。”

他有自己的副业,在电脑城有一家卖电子产品的延时电子,有和大学好友周洲一起投资创办现在只拿股份分红的延洲科技,他并不缺钱。

可是他的梦想和人生规划呢?

“你……”沈长河还记得他刚上大学时说要成为国内心脏大血管外科前五的踌躇满志,他向来对沈延卿很严厉,可是此刻却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饭厅的气氛有些沉闷,沈延卿厨艺不错,做的饭菜可口,但却让人味同嚼蜡。

这样的场景在这几个月里不时出现,封悦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她开口打破安静,“对了,延卿,江医生有没有说初七什么时候可以做绝育?”

“等它感冒好了就可以做。”沈延卿应道,声音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

沈家的晚饭时间不长,很快就结束,洗碗有洗碗机代劳了,沈延卿便带着初七去散步,沈长河跟封悦各回各的书房处理工作。

天色一暗,气温就直降,看着初七厚厚的毛发在风中左颠右倒,他忽然喊了声:“初七,跑起来!”

初七听到指令,开始撒丫子往前跑,沈延卿紧紧拽着狗绳,跟着它一块儿跑起来。

风声呼呼的从耳边跑过,冷风吹在脸上,沈延卿忽然想起毕业第一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他第一次手术台上送走病人,家属很理解,并不怨恨医生的无能,沉默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蒙着白布的尸身,被小车子咕噜噜的送入太平间。

那个晚上他站在楼下的路灯下,看着不远处高大的树影,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奇迹之所以称为奇迹,是因为它出现得太少。

他在那一天真正长大,摒弃过往种种大而空的雄心壮志,开始有了一个个小目标,愿以此生脚踏实地,去帮助力所能及的每一个人,哪怕那个问题真的很小很常见。

那晚的灯光还在,月亮却从此悄悄钻进了云层后面。

荷叶饭庄,包厢里坐了满满一桌人,大圆桌上羊肉汤正冒着烟,张裕翔正对丁洋劝酒,“啤酒又不会醉,再说你也不开车,来嘛来嘛,大不了叫你女朋友来接你咯!”

今天是林晨的生日,按照仁心的惯例,是不管谁生日大家都要一起庆祝一下的。

林晨跟杨烨夫妻俩坐在一起,另一边是江汨罗,她给江汨罗舀了碗羊汤,“喝点汤,天冷,喝羊汤暖暖。”

她是个性情非常温柔的人,总是很为别人着想,江汨罗跟同事们经常私底下会说,因为有她仁心才像一个家。

对于他们来讲,仁心不仅仅是个工作单位,更因为相处久了,彼此更像家人。

同事何洛洛是中兽医,今天她要值班,要提前走,林晨连忙叫服务员过来,给她和她的助理邢飞打包羊肉汤,“到时候可以吃宵夜。”

“谢谢护长。”何洛洛笑嘻嘻的,临走前又拍拍江汨罗,“阿罗,明天你给我带你家小区门口那个烧饼?”

“行,豆浆还是小米粥?”江汨罗笑着问了句。

何洛洛说了声小米粥,带着邢飞就匆匆回医院去了。

江汨罗看一眼她出去的背影,笑了一下,转回头来,还是张裕翔跟丁洋在喝啤酒吹牛逼,偶尔要拉杨烨一起,孟菲菲跟他的助理叶梦正聊着最新的明星八卦,财务处的张姐跟林晨说着孩子的学习成绩。

场面一片和乐融融,轻松又随意。

江汨罗抿了口杯子里的可乐,眯了眯眼,不免回忆起从前,念书时她没什么朋友,大家各忙各的,只因为分组作业才有点交流,到了毕业聚餐,也是别人抱头痛哭依依不舍,而她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可能会有人觉得她是个怪胎吧。

但是怪胎江汨罗,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和同事,偶尔会觉得,如果能这样一辈子下去,就算那件事最终找不到答案,好像也可以接受了。

因为死去的人,永远比不过活着的人重要。

“叮咚——”手机响了一声,她打开看了一眼,是个新的好友请求,备注的信息是“初七爸爸”,哦,是那个生着一对杏眼、对狗儿子束手无策的年轻男人啊。

她忍不住笑起来,有些好奇他是不是又搞不定初七了。

“沈延卿:江医生好,打扰您。”

“江汨罗:初七爸爸,有事么?”

“沈延卿:是,就是想请问一下,我刚才喂初七吃药,因为他不肯吃,所以我夹在哈密瓜里骗他吃的,应该没事罢?”

“江汨罗:没事的,只要它吃了就好,哈密瓜也可以帮助它补充维生素和水份,不过糖份很高,尽量不要多给,以免它吃太多引起肠胃不适,导致消化不良呕吐拉稀。”

“沈延卿:好的,谢谢您。”

第一次短暂交流到此结束,江汨罗也没在意,关了手机,从林晨手里又接过一碗汤,乖乖的喝了。

聚餐结束回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给初一和十五喂了点营养膏,又陪它们玩了会儿,江汨罗很快就觉得犯困。

夜很安静,寒风撞在玻璃上,发出“咣咣”的声响。

江汨罗跌进了梦里。

“姑姑,我爸是谁?”

“你提他做什么?不许提!以后不许提他!你没爸,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不信!老师说每个人都是爸爸妈妈生出来的,你告诉我,我不会去找他的,我以后长大了孝敬你。”

“阿罗,你爸是个背叛组织的人,你就当不知道,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姑姑,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你哪来的?放回去!”

“对不起,小姐,你查询的警号查无此人。”

“阿罗,他们不是好人,做了错事,你千万不要学他们。”

“呼——”江汨罗忽然醒过来,睁开眼,看见床头小夜灯柔和的暖黄光芒照在墙上。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像每一次被梦境惊醒后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初七:我爸爸好可怜的。

初一:说得好像谁家没故事似的←_←

十五:喵——

第四章

“沈医生,有急诊病人。”

“什么问题?”

“主动脉夹层。”

“送手术室,术前检查抽了吗?”

“抽了,不过检验科已经下班了,结果回报没那么快。”

“家属有说有什么传染病史吗?”

“没有。”

“那就先手术,这个太危险了,错过了时间……何灿,你给我当助手。”

“……师兄,你怎么了?你都做了三台手术了……”

“没事,被针扎了一下虎口,我一会儿报职业暴露……继续缝合吧……”

“心外科吗,沈医生在吗……沈医生,昨天晚上那例主动脉夹层是你接的吗?检查结果出来了,艾滋梅毒双阳……”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家人你有艾滋和梅毒!??”

“医生……医生,求求你,不要告诉我老婆……她就在外面,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告诉她,不然我就活不下去了……”

“……那我怎么活?”

“啊——老公——你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肯定是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会自杀的!!!”

“……喂,口说无凭,你凭什么说我师兄害了他!?明明是他自己隐瞒病史被发现了……”

“说不说是他的事……他死了,我们全家的希望都没了……我要让你们给他陪葬!!!”

“何灿!小心!”

“啊——师、师兄……救命啊——快来人……我的肚子……”

“分手吧。”

“为什么?”

“你一直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拖了那么多年,其实就是在等这句话吧?你怕你先说了,会伤害到我的自尊心。”

“……对不起。”

“没关系,别哭,这次我替你做一个决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祝你以后……前程似锦。”

“你也是……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你整天躲在家里有什么用!遇到了挫折就一蹶不振,我沈长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梦境光怪陆离,熟悉或陌生的脸孔飞快闪过,血液飞起遮盖住眼眸,地上有血污横流蔓延。

一切最终被黑暗掩盖。

耳边只有匆促凌乱的脚步声,和心电监护“滴滴”的声响。

沈延卿倏地睁开眼,眼前却一片黑暗,他觉得手脚冰凉,似回到七个月前在ICU醒来的那晚。

寒风从窗缝外想要挤进来,发出“呼呼”的声音,他猛然回过神来,这是在家里。

他坐起来,伸手摁亮床头灯,光线昏暗,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投影在墙上,特别的高大壮硕,差点就占了一整面墙。

身子往后一样,他又倒在床上,伸出右手,转了转,借着朦胧的光线,看到小臂上歪斜的暗红色伤疤。

那不是梦,是七个月前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下午六点,他结束当天的三台手术走出手术室,接到一台急诊手术,病人是主动脉夹层,如果不及时手术,很可能失去生命。

于是在家属告知病人没有传染病史的情况下,尽管术前检查结果未回报,他依然决定为患者进行手术,助手是他的师妹何灿,一个怀孕刚满八个月的孕妇。

“虽然我们这个工作一直都女人当男人用,但师兄你这样也太不厚道了吧?”她一边帮忙,一边笑着调侃他。

他叹了口气,应道:“我也是没办法,都做了三台了,我现在觉得我快要撑不下去了,但愿别叫你给我做抢救。”

但最终,因为他太累了,手术到最后缝合时难免有些分心,这一分心,就被针扎了一下,何灿当时还埋怨他:“万一他有传染病呢?”

“家属说没有……”他有些担心,但仍旧如此说道,或许是为了安慰自己。

然而第二天检验科的结果却打破了他的自以为,而职业暴露评估结果为:“暴露等级评估为三级严重,感染风险很大。”

他害怕起来,却还没慌,因为他知道世上还有阻断药这样东西,72小时内服药,阻断艾滋的成功率是95%!

而现在,距离他感染,还不到二十个小时!

服药过后,虽然心里安定了少许,但压力随之而来,他还需要用漫长的一年来确定有没有阻断成功,就像有个人拿着一把枪抵住他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火。

然后他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在第三天,他查房时见到已经醒来的病人,刚提了一句检查结果,就听他说:“医生,我在外面感染艾滋病,一直没有治疗,我不敢告诉我老婆……”

原来他知道。

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没忍住质问他为什么对家人隐瞒病史,不知道可能会害了家人吗?

病人央求他不要说出去,可是他只到要问一句:“……那我怎么活?”

如果他没有因为太累而分心,明明还有别的同事没下班,如果他没有接这台手术,如果他没有听信家属的话……如果……

可是现在,没有如果了。

他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是终结,因为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去弄死对方,他只怪自己自以为是。

却没想到,病人在被戳破病情后,害怕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得了艾滋,于是偷偷的从病房溜出来,打开楼梯间的窗户,从十六楼跳了下去。

当场毙命。

大受刺激的家属来找医院要人,揪着他打,何灿替他辩解了两句,就看到病人妻子从怀里掏出一把菜刀,向他们拼命挥来。

何灿是他的师妹,一介女流,还是个孕妇,他做不出让她替自己挡刀的事,于是将她拽开,自己却躲闪不及,眼看着刀到了跟前,他下意识抬手一挡。

一个外科医生最重要的右手,被这样一刀,右手臂肌腱正中神经尺神经离断,他的职业生涯被葬送,下半生也被改变。

他在ICU醒来,觉得整个天空灰沉沉的,有人来看他,跟他说话,他才问:“何灿怎么样了?”

“早产,不过孩子没事,送新生儿科住温箱了。”来看他的陈主任告诉他。

“……那就好。”他沉默片刻,又道,“去京市进修……安排其他人去吧……”

“别灰心,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回来,送你去美国进修。”陈主任向他保证。

他轻轻的笑,伤口疼得眉头皱起来,他知道,不可能了。

一个月后出院,他跟交往几年始终走不到结婚那一步的女友分手,然后把自己关在家里。

这场事故唯一的好处,就是让那个没有感情却还担心伤他自尊所以勉强担着名分的女孩解脱了吧,正好,他也是,他们都解脱了,不必担心哪天突然不得不结婚,然后真的相对两厌。

他躲在家里,浑浑噩噩一个月,父亲从哀其不幸到怒其不争,再到无奈叹气,母亲始终担心,极力想让他走出来。

家里一度装了围栏和警报器,还请了人来照顾他,生怕他想不开走了绝路。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初七来到他的身边,那是个很弱小的生命,却极顽强又有活力,它围着他转,像是将他当成生命里的唯一。

“爸,给我调个岗位罢。”他主动向沈长河要求。

沈长河一听就知道他还没走出来,如果真的看开了,能接受现实了,他会选择回到临床,而不是要求调岗。

可是怎么说呢,这也好过天天呆在家里,没病都憋出病来,他点点头,“我记得你大学辅修了计算机,这样吧,医工的老郑这个月刚好退休了,老刘是不想当主任,你过去接他的班。”

“……好。”

这一去,就是秋天过去,冬天到来,翻过一年,到今天,元宵未过,可七月前的一切都恍如隔世。

沈延卿叹了口气,把伸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关了台灯,强迫自己酝酿出睡意来。

屋外依旧寒风凛冽,寒潮来势汹汹。

江汨罗的工作一如既往,不算很忙,但也不轻松,“江医生,预约了你体检的来了。”

还有就是,“江医生,预约了绝育手术的来了。”

要不就是被人从下水道里救出来的小奶猫,才两周大小,毛茸茸的,擦干净以后是个漂亮的小狸花,“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也没有骨折什么的,你们回去以后,一定要注意保暖。”

她用注射器给奶猫喂了点羊奶,“这样喂,慢一点……不要太快,万一呛到得了肺炎很麻烦,还有……”

“要这样……用温湿的棉花或者纸巾刺激它排便,有母猫的时候母猫都是舔的,现在它离开妈妈了,也就只能靠你们手动……”江汨罗一面说一面教。

之后又问送猫来的两个女孩,“你们打算自己养?”

两个女孩子很兴奋,“是啊,我们打算养它,以前都没养过,好兴奋,又有点担心,好怕养不活。”

“它现在两周大,就四个小时喂一次,现在还是让它喝奶,一个月以后可以开始加猫粮……”江汨罗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张以前印制的科普宣传画报,上面有写怎么照顾幼猫,“还有驱虫,按时打疫苗……对了,猫奶粉给你们开一罐回去哦?”

“好的,谢谢医生。”女生道谢,伸手捧起小奶猫,重新放进纸箱里。

送走她们,江汨罗去茶水间接水,出来就听说隔壁某小区联络了院长,要将小区的流浪猫都带过来做绝育和绝育手术。

“这物业不错啊。”她挑挑眉头,笑着接了句。

“人家物业费交得也不少的,一分钱一分货。”何洛洛捧着咖啡杯,“换了是我也愿意多交点钱,图个清净,猫发情的时候,哎哟……受不了。”

她话音刚落,玻璃门就被推开了,门口的小铃铛响了两声。

江汨罗扭脸看过去,看见一只两边眼睛一绿一蓝的哈士奇正便自己冲过来,她一笑,“初七,你来啦?”

眨眼之间,十天已过。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主任:我一直很想知道初七的父母是谁。

江医生:……反正血统不纯,算了吧:)

初七:???你们是在说我咩???

碎碎念:

第五章

沈延卿带着初七到仁心动物医院的时候,是下午五点过三刻,暮色四合,天还未彻底黑尽,路边的灯却已经开了。

还离得老远初七就兴奋起来,它透过落地窗看见了江汨罗,她正跟同事在说话。

依旧是靠在前台柜旁的姿势,还着手臂,神态慵懒。

微卷的发丝垂落耳边,那双妩媚的柳叶眼微微的翘起眼尾来,沈延卿印象深刻。

门一推开初七就扑了过去,沈延卿拽着手里的牵引绳都制止不住它,忙乱之下手一松,差点让弹回来的玻璃门碰一鼻子灰。

“哎呀——”里头众人见状不约而同的惊叫,丁洋连忙走过去替他把着门,“沈先生快进来,小心点。”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沈延卿有些讪讪的,进门后赶紧道歉。

何洛洛笑着道:“你家初七还算好的了,哈士奇这品种就这样,活泼好动,初七已经算老实的了。”

也就见了江汨罗会扑一下,见了别人倒老老实实的,要是见了杨院长……

这边江汨罗被它一扑,幸亏只有二十多斤,她能轻易抱住,“初七,你来啦?”

“昂——呜——”

初七直起身子来,一对前爪扒在她身上,狗爪不安分的在地上动来动去,尾巴甩得像抡大锤。

沈延卿觉得没眼看,又怕它把尾巴甩掉了。

真是奇怪,他居然从这个背影里读懂了什么叫教科书级别的谄媚。

“那个……”他顿了顿,“我带它过来复诊,还有就是它手术的事,得麻烦您。”

江汨罗笑着点点头,“好。”

应了声又低头,声音柔软,“初七,我们去秤个体重好不好?”

她揉揉初七的头,沈延卿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意外的没看到一对手指修长的手,反而有些短,胖乎乎的,手背上几个小涡涡,和她秀致的脸孔和妩媚的眼型……有些不搭。

还有两道新鲜的伤痕,应该是被小动物抓的。

他的注意力顿了顿,目光收回来,拽着狗绳带初七跟她走,在诊室门口和杨烨擦身而过,江汨罗打了声招呼:“杨院。”

初七闻声顿时身子一僵,停在原地,很紧张的“呜”了声。

“哟,你还那么怕我啊?”杨烨认出它来,嘿嘿一乐。

初七又呜一声,江汨罗转过身来,忍着笑,“初七,快来,给你吃肉干,不要怕。”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细的牛肉干来,初七一见,立即兴奋的跑了过去。

但最后肉干没吃到嘴里,它一动,江汨罗就把肉干放回了口袋,“等检查完了才能吃哦。”

初七:“……”有人骗狗啦!!!

沈延卿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怕杨烨,小心的求证:“杨院长他……”

“初七第一次来的时候,医院来了个受伤很严重的萨摩耶,浑身是血,就在前台那里,杨院出去给它检查,手上沾了血,刚好被初七看到了,它可能以为院长在杀狗。”丁洋摇头失笑,给沈延卿解释来龙去脉。

“本来那天要把初七分到杨院那里看的,结果它被吓到了,不肯进去,跑进了江医生的诊室,所以就一直跟江医生看诊了。”

原来是这样,沈延卿恍然大悟,又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家这傻狗居然还闹过这样的乌龙。

“来,初七,上去。”丁洋帮他解了初七的牵引绳,示意它上秤,“坐好哦,不要动。”

这边称好体重,江汨罗也已经戴好手套,等丁洋把它抱上检查台,她就上前做检查。

初七很信任她,所以很乖巧的趴在台上,不需要丁洋进行额外的保定。

“没什么问题了哦,精神好得不得了,它这几天食欲怎么样?”江汨罗摘下听诊器,问沈延卿。

沈延卿眨眨眼,“还不错,重了三四斤。”

这个月份的哈士奇,正是身体快速发育的时候,还有些在尴尬期的尖嘴猴腮模样,每天吃不够,精力又旺盛,闹腾得很。

江汨罗摸摸它的背毛,跟沈延卿商量,“它感冒已经好了,恢复得不错,绝育手术可以做了,你们想什么时候做?”

“……呃、明天?”沈延卿想了想,“我可以下午请假带它过来。”

他怕周末江医生不上班。

江汨罗神色顿了顿,有些抱歉的看着沈延卿,“明天我们的手术都排满了,附近有个小区的物业要带一批流浪猫来做绝育,还有之前就预约的手术,明天可能忙不过来。”

听她这么说,沈延卿只好问:“那您什么时候有空?”

江汨罗松了口气似的,“周六罢,我们周六也都上班的,到时候你可以带它过来,做了检查没事的话当天就可以手术。”

其实沈延卿也松了口气,说什么请假,他还不是打算偷偷早退?

要不然沈主任请假,跟谁请,沈院长么:)

毕竟最近医学工程部事情不多,既没合同要去谈判,也没医疗事故需要医工介入调查,医院新的工作系统要上马也是六月份的事,大家每天也就是忙着在各处打转,维修和维护各种医疗设备。

可是这些又不要他一个科主任去干。

“那好,麻烦您了。”他抿抿唇,笑着应声,能不早退还是不早退,不然影响不好。

这边约好了初七做绝育手术的时间,江汨罗也没什么事了,把之前那根牛肉干给了它,看着沈延卿给它套上牵引绳,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就转身就去更衣室。

可能是知道肉干仅此一条,初七吃得格外珍惜,慢吞吞的细嚼慢咽,沈延卿也没催它,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等它吃完。

“吃完了?那咱们就回家去?”等它吃完了,他拍拍它的头,带着它要走。

刚走到前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江汨罗。

这时她已经换回了便装,卡其色风衣里是烟粉色的宽松毛衣,堆堆领看起来十分暖和,一条蓝色的小脚牛仔裤裹住她匀称笔直的双腿,穿着粉白间色的板鞋,背着个不大的风衣同色机车包,脚步轻快的走过来。

“咦,还没回去啊?”看见沈延卿,她随口说了句。

然后在前台打卡下班,顺道告诉孟菲菲初七预约了周六的手术。

孟菲菲应了声好,“江医生,再见。”

“拜拜,明天见。”江汨罗笑吟吟的,朝她随意的挥挥手,推了门就要走。

见她走了,初七当然也要跟上,将沈延卿拖得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有些狼狈。

“昂——嗷呜——”

初七边跑边叫,江汨罗于是慢下脚步来,和它一起走着,“你还不回家么?天都黑了。”

说着抬头看了眼沈延卿,“照顾它挺累的吧?要是活动不够,精力没花完,就得拆家了。”

更别提还要训练它了。

沈延卿却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平时我只陪它散步,其他的……”

基本没管过,都是封悦在做,她是个特别慈爱又称职的奶奶。

江汨罗眨眨眼,笑了一下。

今天她的车停在了医院外面,就在对面的马路边上,恰好沈延卿的车也停在那里,于是便一起走过去。

不说话怕有些尴尬,于是江汨罗没话找话说,“以前都是阿姨带初七来的,沈先生平时工作很忙罢?”

“呃……还好。”沈延卿目光微闪,“有时候忙,有时候不忙。”

“我好像听阿姨说过她的小孩是在医院上班的?”江汨罗想起过往几次跟封悦的交谈,从角落里找到这么一个信息。

沈延卿有些意外,没想到封悦会跟她说这些,但还是点点头,应了声是。

“原来沈先生也是医生啊,那是在哪个科室?”江汨罗很想当然的问道。

眼前是马路,车来车往,于是她没发现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后,旁边这个男人停顿的呼吸和微微低沉发紧的声音。

“修电脑而已。”

江汨罗一愣,修电脑?那就是信息科?

“哦,也挺好的,稳定。”她点点头,叹了口气,“起码没有什么医患纠纷,安全。”

沈延卿不意外她会这么说,只是她语气里的深以为然让他奇怪,“宠物医生也会有医患纠纷么?”

江汨罗顿时失笑,“当然了,只要有经济上的来往,就会发生纠纷。”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没细说,可没忘了身旁这人也是患方之一。

有的时候,立场不同,就是不能互相体谅的。

绿灯亮了,两人一狗一起过了马路,江汨罗走到自己的车前,刚打开车锁,转头想跟沈延卿说声再见,却看见他站在另一辆车边一动不动。

她探头看了过去。

路灯下是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子很普通没什么可看的,但车盖上趴着两个穿着校服的半大孩子,估摸也就初中,正一个讲题另一个奋笔疾书记笔记。

那沉浸在学习中旁若无人的尽头,难怪初七爸爸不敢打扰。

“沈先生……”她叫了一声他,惊动了两个孩子。

我想牵你的手

  • 作者:山有嘉卉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8.4分

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未提供资源上传、存储服务。